2023.12.31 新年记

    一如每年都会在新年记中写的那样，时光总是悄悄流逝，在不知不觉中就临近了年末，也是几乎毫无准备地就将迎来新的一年。然而当我去寻找前些年的随记时，却最终两手空空，只得凭借回忆写下这段不知真假的感怀——大体是不会出错的，想必每年的心境都是如此，这样的“一如既往”也并非是一件坏事。但细想来，终究还是有些变化，如今的我并不在跨年的晚上开始总结，也并不是手提签字笔在纸上写作，更没有了之前遣词造句信手拈来的快意。我明白我的仪式感、文学水平乃至性格都在进行某种“退化”。也正是基于这种对于自身的明晰，我才选择了在12月27日的凌晨开始新年记的写作，试图以提前的方式抵消久思的顾虑，以随性的感觉破除仪式感的催促，并以雕琢的细想弥补水平的缺失。不过，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失去而不在回来，至少从我开始敲击键盘的一刻起，变化便已经让我知晓这一点——从这些角度来说，“毫无准备”似乎并不恰当，至少我正在做的大概也能算作是某种准备，至于准备了什么，缘何而准备，便已然不在考量的范围内。

    事实上，之于我而言，当下对于新年记的写作大多有些完成任务的味道，是“这个时间就该做这样的事情”驱动，而内容越来越偏离“总结”“展望”的初衷，落入剖析本心的窠臼。但当我想重拾本心时，发现确是难以回忆与希冀了，不可避免地感受到生活已然乏善可陈的悲哀。思量来去，还是决定挣扎挣扎。总归是自己想写的东西，不敷衍别人也终究是要应付自己的。因此便以此篇作为伊始，以“第一篇电子版新年记”作为仪式感的来源，无论剖析也好，思索也罢，尝试记录下我的“过往”与“未来”，描绘一些变与不变的色彩。

回忆：那些被遗失的

    遗忘也好，丢失也罢，无论是记忆还是事物，终究存在被遗弃的挣扎。假若事物有其自主意识，当他获知自己被遗弃之时，会如同我们一样伤春悲秋而痛苦吗？我不清楚答案，但我需要思考答案，哪怕是为了我那几篇找寻不到的新年记，或者是为了平复心绪消磨时间。

    说到回忆，终归已经是模糊了，无论是大脑自动的保护机制作祟，还是我已经失去对于时光的记忆能力，这都并不重要。在不可知的情况下，我遗失了太多回忆，从时间到人物，再从具体的事件与感情，这一系列一系列能够拼凑出回忆的碎片都终究在模糊，以至于我很难在追忆起各类事情发生的具体。这难免是痛苦的，当一切的一切都在渐渐淡去，那么我之存在又如何是我？但这也未尝不是幸运的，随着往事散落，我才能够有更多勇气与空间追寻更多的事情——再在时光的消磨下忘记，在回忆中追寻，最终不断重复记忆与忘记的循环。

    现在想来，我的性格，好听来说是随性洒脱，难听来说是不服管教，但无论如何，我会接受遗忘，会接受遗弃与被遗弃，也会跟随本心的放逐或挣扎。如果我愿意记录，愿意期待，那新年记就会获得存在的必要——以文字的形式具像化回忆，再用非记忆的方式存储——但残存的回忆未免太乏善可陈，也更是不足为外人道。既然已经遗失，我便不想去努力追寻挽留。或许多年后我会纠结自己如今的心境，会悔恨为什么没有留下更多的线索以支撑回忆，而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切飞也似的流逝消失消散——但想来他看到这些只言片语便会了解，不是时光磨损了回忆，而是我终究不愿追寻。

    似乎这一节又落入了唯心的桎梏中，但我想，如果没有任何具像化的回忆值得记忆，任何的回忆都在时间中被遗失，那我能做的也只有记录下与“我”相关的思想，所谓宽慰也好，象征也罢，当他定稿，我便不再改动——直到有一天这段文字或许也会被遗失在时间里。

生活：那些被怀念的

    其实相较于回忆与生活本身，更容易感受到的却是自己依然“生活在过去”，颇觉有些与所谓“活在当下”的心灵鸡汤唱反调的意味，也庆幸于仍保有离经叛道的勇气。想来这段小标题还是思索了良久的，也修改过几次，最终删减为简单的“生活”二字后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当数年前阅过的“生活在树上”的奇文标题与友人“为何我们仍旧活在二〇二二”的无尽感慨相碰撞，便灵光一现似的跳出了这样的思绪——说是灵光一现，但我深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乃至未来，我之于文学方面的追求大体都是在追寻这位友人的脚步，即便想要做到亦步亦趋，也究竟是难望其项背。这难免是一种“生活在过去”的痛楚，当我的一切词藻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到底还是习惯并接受，甚至久久不能改观。于是关闭他的文章，退出他的平台，我尝试寻找一些自己生活的痕迹，而非跟随他的脚步，去体会大时代与群像命运的纠结——或许也算是我与我的一种妥协。

    说来也确实可笑，小标题的确定竟早于我感知到自己所想要写的东西，或者说，当这个小标题拟好后，剩下的事情就是拼凑回忆向这个主题靠拢，大概会被嘲笑为“本末倒置”。细细思索与过去、生活之流相关的记忆，“The now is past. The future is now”，教学楼内的标语中的两句始终在脑海挥之不去，可前一句有关过去的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不明白这是否是让我把握当下追逐明天的警醒，但总归是体会到自己无非是将现在变成了过去，便颇觉有些“生活在过去”的醍醐味。

    似乎总有那么一两年的时间，在人生中被无限地延长了。仿佛所经过的时光都是那段时间的后续，而总是囿于那么一两个年份难以跳脱——之于我而言，似乎也惊奇地难以走出2022，以至于2023毫无实感地消逝不见。这种残存于记忆的停滞感，或许可以被称作是怀念。但我确乎不知道有什么可怀念——特殊的时代背景，挣扎的内心世界，休闲的现实生活，贫瘠的精神家园——大体也只有《双城记》那一段最为经典到泛滥的描述，能精准地刻画时代的样貌。我知道一切过去的时光拼凑成了如今的我，却终归是只停留在怀念里。

改变：那些被期待的

    与所谓“一如既往”相背的，当思绪凝聚在当下与未来时，反而有了一些对于改变的明晰，也颇觉有些实感。这使得我真正能够正视自身，能够重塑记忆与期待，能够不再自责于审视自身的挣扎感。

    改变一事与我的初衷，似乎已经相去甚远了。当生活的一切与身份绑定，那么我所结束的本科生活就成为彻底的界碑，锚定且收束了那些久远的记忆——说是久远也并不为过，历经了多年或可说或不可言的时节，对于往常的一切似乎都已模糊不清，颇觉有些蒙尘。从本科生到直博生，从21岁到22岁，身边的人有些走了有些留下，园子里的楼层拆了又盖盖了又修，似乎再没有什么如同四年前刚进校一般，在记忆的滤镜下变得无瑕——而我也确乎是无暇了，当课业与科研的压力接踵而至，我所期待的便是改变。

    其实这种改变的感觉不止停留在这些外物的变化，至于我自身也更能体会到很多。我终于感受到人力有所不逮之处，从发现怎么也学不会的知识点，到控制不住的情绪——在这种自制的“苦难”中，也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弱点。这大概是最无力的改变，被动的接受与不甘酝酿，也造就了如今的我，去寻求更深远的改变。

    即便内心的痛苦大体是源自无力接受渺小的自己，但我想要去看更广阔的风景。

独行：我所思的一切

    这篇所谓的短文历经了多天的刻画，才究竟是临近收尾的时候。细看下来，我确实写了很多我想写的，也是我所思考的。但总是感觉不满足，不满意，似乎所有落下的思绪都是破碎不堪的，以至于我难以用文字将其串联。曾经能够在我手中灵动的词藻如今总是空泛而枯竭，以至于写的过程中充满了挣扎，这种挣扎甚至满溢出句意凝固成真正的字眼，在不知不觉中多次出现在文中。

    然而这些事情终究没有人能够知晓，即便当我写下自己的思绪，也不求会有人看到乃至共情与思索，这大概也是贯穿我如今人生的“独”。所谓君子慎独，虽然我自知非君子，但慎独一词究竟还是能够勉励我的。这种“独”并非寂寞，也并非无奈，而是一种客观存在。总归是没有那么多可以同行的人，更无人能够帮我整理思绪回忆过往，那么我能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行则将至，即便独自一人，终归还是有太多的风景可以去看。

    事实上有些出乎我意料的，这篇新年记最终在12月30日就彻底写完，没有太过的拖延，也少了几分准点完成的满足感。即便这篇不长不短的文章有些忙里偷闲的意味，终归还是无心科研而想要谋求些许心灵上的满足所造就的，以填慰“什么都没做”的空虚感。不过想来，这已然是很好的结果，至少我已经完成了多年来既定的，而之后的时日中也将必定延续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明天的晚上会有什么样的经历，或许在实验室苦干，又或许是在跟朋友们游玩——但我想恰时并不会有静心编写（即便我更想称之为精心雕琢，但终究还是不满于这些细碎的文字）的余裕，于是也认定了当下所做的事情是“定稿”。与任何一年写新年记时都不同的，我已经不再有很肆意的自由感，即便加诸于我身的桎梏并不至于繁重，却也在内心的挣扎与思维的破碎中难得偏安。我依然遗失着破碎的回忆，怀念着过去的生活，期待着改变的自我，可终究也免不了独行。我想这一切的一切都会以年份作为分割，将两端割裂开来，回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曾经，还是得继续前进。即便这样的时日没有鞭炮的声响，报时的钟声，甚至没有钟表盘上时分秒针摩擦的声音，在电子表跳跃到00:00的那一刻也总归是新的一年开始。想起自己曾几何时写下的“我痛恨我的热爱，并怀念我的等待”，也惊异地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和解。我不愿再叙告别的事情，那么还是尽全力迎接新生吧。

    2024，请多关照。

癸卯年冬月十九 于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