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一·十五·劳山道士）

县里有个人大族子弟，姓王，排行老七。

老七打小仰慕道术，听说劳山常有仙人出没，便背起行囊赶去拜师。

山顶有个道观，里面坐着一个道士，老七见他气度不凡，连忙过去攀谈。

道士术法玄妙，讲得云里雾里。

老七听得如痴如醉，请求拜师。

道士摆手说：“怕你吃不了苦。”

老七信誓旦旦：“为学道术，不怕吃苦。”

于是留下察看。

每天清晨，老七跟着众弟子进山砍柴，傍晚时分才能归来。

坚持一个月，不堪劳苦，有心辞去。

这天黄昏，老七打柴归来，见师父正陪两个客人喝酒，便守在一旁偷看。

少时，屋里暗了下来。

道士拿出一张纸，剪成圆镜模样，粘在墙壁上。

圆纸瞬间变成一轮明月，照的屋子光辉明亮。

众弟子听闻老师施法，忙不迭地赶来观瞧。

其中一个客人说道：“良宵美景，务求人人尽兴！”

说罢，从案上拿起一壶酒，送给弟子共饮。

老七暗想：这么多人，就给一壶酒，哪够喝啊？

众弟子唯恐错过，争相上前倒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壶里的酒却丝毫不减。

这时，另一个客人说道：“光喝酒没意思，明月在此，何不点嫦娥陪酒？”说着，抓起筷子扔进“明月”。

转眼间，“月亮”里走出一个美女，来到三人面前，且歌且舞。

一曲唱罢，女子忽地跳上桌案，在惊呼声中变回筷子。

三人拊掌大笑。

一个客人说道：“今晚整挺好，有点喝多了。二位送我回月宫，我再安排一顿！”

于是三人起身，缓缓飘入“月亮”。

老七仔细观瞧，见三人正在“月”中对饮。

稍后，“月”光熄灭，屋子里漆黑一片。

弟子取火点蜡，见桌旁只有道士一人，两个客人不知去向。

再看墙上“明月”，不过圆纸而已。

道士问：“喝好没？”

弟子答道：“喝好了。”

道士说：“喝好了就早点睡，别耽误明天砍柴。”

众人悻悻离去。

老七羡慕不已，暂时断了回家的念头。

又坚持一个月，道士仍不传授法术。

老七实在扛不住了，就向道士请辞：“弟子离家来此，是为了学法，不是为了砍柴。每天这般辛苦，实在受不了了。”

道士笑道：“你看看，我就说你不能吃苦！罢了，明天送你下山。”

老七说：“弟子辛苦两月，师父好歹教个小术，让我不虚此行。”

道士问：“想学什么法术？”

老七说：“想学师父的穿墙术。”

道士应允，传给老七一套口诀，然后大喊“走你”，便能穿墙而过。

老七缓缓向前，却被墙壁弹了回来。

道士说：“大步往里闯，别犹豫！”

老七后退几步，低头冲过去，果然穿墙而出，心底顿时乐开了花，忙不迭地俯首称谢。

道士叮嘱：“保持平常心，不可对外炫耀，否则法术失灵。”

王老七满口答应。

待回到家里，早将嘱托忘个干净，自称遇到神仙，可以穿墙而走。

媳妇不信。

老七诵念咒语，大喊一声“走你”，埋头冲向墙壁。

只听“咚”的一声，老七额头撞墙，疼得跪地哭嚎。

媳妇笑道：“不年不节的，咋还磕上头了呢！”

“老道不是神仙，就是一个混蛋……”

王老七捂着额头，边哭边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