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评论王憨山

4个月前 (01-30) 0 点赞 0 收藏 0 评论 6 已阅读

随笔/周行易

艺术家王憨山

2020年11月2日下午,王憨山先生长子雪樵先生来电话,说他母亲到了长沙,住在湖南美术馆旁的维多利亚酒店,邀我相见。我遂放下手头的事,驱车赶到河西去看望王憨山先生的夫人谢继韫女史。

憨山先生夫人已年近九十,但仍精神矍铄,行动利索。她举止温文儒雅,一点也不似农村老妇,应有较高学养,为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出身。果然,一见面她就吟诵起我上次参观“王憨山艺术展”后做的那首诗来:“闲倚红楼望画坛,芭蕉过雨倍生寒。秋波临去三声叹,天下应哭王憨山。”而且完全是按旧体诗吟唱方法吟诵,一咏三叹,满怀深情。或许,我的诗正传达出了她的心声吧,故而她吟诵时是如此动容。

憨山先生夫人不停地向我介绍王朝闻先生等名家对憨山先生的评价,向我介绍憨山先生画作中的题诗;并嘱其长子雪樵、次子雪松在赠我的憨山先生画集、评论集上题字留念,对我颇为看重,这令我十分感动。

王憨山画集评论集

上次我参观王憨山艺术展后,就想为王憨山书画艺术写篇评论文章,这几天在家中反复读王憨山先生的画集和别人写的评论后,更有了这种冲动。

我不认为王憨山先生是个一般意义上的来自乡村的花鸟画家。他画的花鸟虽源于田园景物,但皆由心造,已赋予了这些田园景物更多超自然的文化意义。这从画上的题跋便可明白地看出来。他自己也特别强调他的画是“造”的,而非对自然物的简单写生与描绘。王憨山先生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也非一个因厌倦城市生活而迁居田园的隐者。他是一个曾有过“画家梦”的追求,被命运之流推回家乡的具有旧式文人价值观的一介书生。王憨山先生看似憨厚、木讷的“老农”外表下,隐藏的是一个文人画家在上世纪历史大变局中的沧桑心境及对无常世事的无奈。

我很奇怪,为什么已出版的几本大画集中都没有展示王憨山先生在辞世前两年画的那十只虎,众多评论也无提及。我认为这组虎的意象是进入王憨山先生内心世界的唯一钥匙。而不打开王憨山先生内心世界之门,我们便无以真正理解他思想之深邃、艺境之博大,以及其独到的绘画语言和恢宏气场生成之由来,也无以理解他在上世纪乃至宋以来一千年文人画史上的地位。

王憨山及其艺术是上世纪中国社会大变革的产物,他以一个小人物之身承载了那个时代文人的相同命运。而他这个小人物独特的人生经历及其所处的双峰农村,又正处于传统与现代断裂带的最柔软处,或云其最深层;因而,这种文化断裂所带来的痛楚,要比身处大都市的文人所承受的更加强烈,更加漫长和更倍受煎熬。当然,这也正好为王憨山先生寻找一种更隐蔽的艺术话语倾诉那一代文人的真实心声提供了足够的缓冲时间。故而,从王憨山的艺术世界里,我们可以更深刻地观照上一个百年的历史风云和中国文人的心路历程,从而更深刻地理解那个时代。

王憨山画传

我要感谢朱剑宇先生著的那本《王憨山画传》,书中详实的史料,使我进一步理解了王憨山先生。我特别注意到了书中写的王憨山先生两次邀朱剑宇看《泰坦尼克号》的细节,一次是在双峰看《泰坦尼克号》录像,二次是在湘潭参加白石老人画展时偷空跑出去看《泰坦尼克号》这部电影。我读到书中写的王憨山先生看到《泰坦尼克号》男主人公杰克浮在冰海里与女主公罗丝双手分离的一刹那,他脸上有银幕亮光映照的泪花这段文字,我也流泪了。我不知道王憨山先生在看这部三个小时的电影时流了多少次眼泪,但我知道,他不只是在为杰克和罗丝的生死爱情而哭,更是在为自己的人生遭遇而哭,为他所承载的那一代文人画家的梦想和命运而哭。

为此,我特意打开电视机,从电影频道调出《泰坦尼克号》又看了一遍。电影中的来自社会底层的男主人公杰克是一位颇有天赋、富有罗蔓蒂克理想的画家。他披着长发,性格张扬,才情横溢,这与年轻时的王憨山是何其相似!王憨山先生一定是从杰克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才被这部电影所深深吸引和感动的吧?或许,王憨山心中也深藏着一段人世间最凄美的如杰克、罗丝那样的爱情。这段爱情属于他稚嫩的初恋?抑或属于他的妻子谢继韫女史?我不知道。但从王憨山先生的画作,我已读懂他的全部人生是由豪情、悲情和柔情组成的。这三种情,绾成了王憨山先生的整个生命流程,把他推到那个时代的“泰坦尼克号”上,推到宛若杰克沉没“冰海”的那个时代的冰冷的社会底层;当然,也绾成了王憨山先生坚硬的生命之缆和独到的艺术之绳,把他拉上了旧千年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座高峰。

泰坦尼克号沉没是在1912年,12年后,王憨山先生在曾国藩的故乡出生;王憨山先生看《泰坦尼克号》电影是在1998年,两年后,他与世长辞。或许,这就是所谓历史的宿命吧?

我终于明白,王憨山先生为什么要在他人生的最后两年画那寄寓了他一生豪情、悲情、柔情的十只虎,画那把寄寓了他此生全部相思和凄美爱情的团扇了。冥冥之中,王憨山先生应有了某种将与斯世长辞的预感,他要在生命之舟沉没前作最后一搏!然而,此时他这只“虎”已不会咆哮,只能长吁两三声,在“临去秋波那一转”时,于冰冷的画上洒下两行清泪了。

作者湖南美术馆留影

真的,在我看来,虽评论王憨山画艺者甚多,但没有人真正读懂了王憨山(也许他夫人读懂了)。王憨山先生并不“憨”。我曾戏说,双峰人最善于藏拙,第一善藏拙的双峰人是曾国藩,他锋芒毕敛,把慈禧太后哄得团团转。现在看来,第二善藏拙的双峰人应就是王憨山了。王憨山先生把自己的内心世界藏得很深很深,深得如泰坦尼克号沉没之海。而他的艺术世界,就如浮在那片海上的冷峻坚硬的冰山。当然,这座冷峻坚硬的冰山是不会消融的,如果消融了,它会淹没整个画坛。因为,它浮载的是一千年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个梦幻。

我这样说绝非危言耸听。我会通过王憨山先生心造之画来详证我的论断。我已想好我要评王憨山的文章标题:

《天下谁人能识君——王憨山的艺术世界及其历史地位》

我最后还要重复一遍我上次说过的话:王憨山是垂天之云。这块垂天之云如他画的鲲鹏之翅,搏击在新旧千年相交的历史上空,划然而止,成为上一千年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声巨响。王憨山画展在北京开馆后,北京有论者说“一个很大的声音来了”。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吗?它就是上一千年历史的回声!

我在正式开笔写王憨山评论前,还会再去一趟双峰,去看一看王憨山先生的老屋,和他曾一度寄身的县文化馆,抚摸一下他用来研墨的曾国藩用过的老砚。我必须再一次深情地拥抱那块土地,就像我做学问搞田野调查一样,去实地调查王憨山之所以成为王憨山的更多细节。我鄙视浮光掠影的文风和夸夸其谈的忽悠。虽然,那是很多评论者的套路,但我不行。我不能对不起王憨山先生。这不仅仅因为我和他是大老乡(我的家乡离双峰很近),还因为我也是跟他一样有着深沉与真挚情感的文人。

王憨山的泰坦尼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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