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东西的《溺》

我们把在短促的时间里发生的，出乎意料的，称为突然。突然像身体的伤口和树木的结疤，是遭遇者面前的思考题，水面泛起的涟漪。一个秋日的傍晚，关连被突然抓住，人们看见他从上坝水库的涟漪中消失了。

开头即点题，关连是溺水死的。接下来写当时的场景。关连是一个游泳高手，松林与他比赛游泳，关连突然身体下沉，松林却以为是关连开玩笑，并不理会。

若干年后，人们已经淡忘了关连，却无法把打捞关连时的情景遗忘。记忆像一个势利小人，它记住或想起的总是最生动的情节。

十多位打捞者的裸体像一道彩虹，吸引围观者惊慌的眼睛。站在上坝水库，可以看见桃村清水似的炊烟，在夕阳的辚辚声中音乐一样地飘起来。炊烟、夕阳、男人们铜色的肉体组合成那个秋日黄昏的奇妙景象。

关连的父亲关思德是在别人的搀扶下最后到达水库的。蝙蝠在黄昏的上空翻飞，死亡像黑夜已不容置疑从天而降。关思德认为是别人害了他儿子，他拿起一把斧头，他要报仇。

关思德找的第一个仇人是陈国兴，是他领人修了水库，没有水库，就没有关连之死。但陈家大门紧闭，陈国兴出村了。关思德站在十字路口，等待陈国兴的归来。夜虫潮水般鸣唱，露水像一根绳索到达他的颈部，仍然没有看到陈国兴的影子。儿媳妇把棉衣披到关思德身上，转身跑开了。棉衣从关思德身上无声滑落，他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关连扛回来的一麻袋谷子还放在堂屋中央，那谷子代表昨天关连还活着的日子，它使关思德的时钟倒拨十六个小时。

关连放下谷子要去游泳，说松林等着呢。关思德追出来要关连帮他剪头发，关连推说明天。儿媳妇骂了关连一声天杀的。现在看来，一切都变了味。关思德诅咒天气太热，诅咒儿媳骂了关连，诅咒松林不该等着关连，诅咒陈国兴不该带头修建水库……

关思德开始感到无聊，与其说是在等仇人，还不如说是在等一个老朋友诉说心中的苦楚。他很希望有人夺过他的斧头，但是没有人这样做。他不得不提着斧头，像提着一句诺言走家串户。回想起来，关连有无数次逃脱死亡的机会，但是他没有逃避，没有逃避就等于被动接受，就等于在时间里随波逐流。

终于陈国兴出现了，他走到关思德身后说，老弟，我知道你心里苦，走，进屋里喝杯茶。第二天，关思德和陈国兴走上水库，关思德用一根竹竿戳穿了水库的出水口，水从出水口喷薄而出，他为关连做了最后一件事。

关思德终于释然了，松林也终于能拿着理发剪为关思德理发了。

小说由一个突然事件出发，写了人物的心理变化过程。小说聚焦的并不是溺水本身，而是人物的自我认知和心灵的探寻。读完这篇小说，想起荣格的一句话：认识你自身的黑暗，是对应他人黑暗的最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