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甜甜的睡前故事?

3个月前 (01-23) 0 点赞 0 收藏 0 评论 5 已阅读

(已完结)

我入宫的前一天,我爹罚我跪在祠堂,对我耳提面命,“爹老了,咱沈家也不求你能光宗耀祖,进了宫,不要逞强,皇帝皇后太子他们让你干啥你干啥,就听话,安安稳稳的就好….”。

我抬头偷偷瞅了一眼我爹,只看到他堂堂一个大将军,满面惆怅,脸上的褶子邹在一起,白胡子都掉了好几根,仿佛碰到了比打仗还难的事。

很久以后我在想,如果我爹知道入宫后的我,把整个皇朝搅得天翻地覆,他会不会后悔当日没有连夜带我逃出京城。

也不怪我爹如此惆怅。本来内定的太子妃不是我,是我的堂姐,沈嘉仪,“敬尔威仪,无不柔嘉”。她的名字是先皇取的,家族从龙有功,作为家族第一个出生的女儿,堂姐姐从小被寄予厚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堂姐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我呢,我的名字就比较潦草,沈一一。可想而知,我从小跟我堂姐受到的教育有多大不同,堂姐从小学女工,学刺绣,我对着池塘里的鱼发呆;堂姐学四书五经,我在琢磨昨日一品斋送来的糕点好像过甜了些。总之,我爹对我的期望,活着。我曾经不死心,追着我爹问我的名字有没有什么寓意,我爹吹胡子瞪眼,“能有什么寓意,就是因为你是我跟你娘的第一个孩子。”

我认真的想了想,按我爹的逻辑,假如我爹我娘真的有第二个孩子,那岂不是要叫沈二二?二二,我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我娘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甚至没有见过她,所以也不可能有沈二二。

我爹要打仗,所以我到了大伯家,跟着我堂姐,知道我堂姐会是未来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觉得自己真是抱了根金大腿,谁敢惹我,我…我就去找我堂姐。

我胆子小,从不敢跟人正面起冲突,从小到大都是她护着我。

可是三年前,我堂姐也死了,是病死的。

我很难过,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爹怕我这样下去出问题,对外宣称我身体弱,把我送到了宝林寺修养,我二伯在那,早些年他想不开出家了,但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在宝林寺,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安宁的三年,没事下河摸鱼,闲了跟着三伯去抄写经文,最重要的是,这里经常能看到净妄,一个白白净净,整日只想普度众生的佛子,我觉得他长的可真好看,一身灰色僧袍,却挡不住他的霁月风光。

直到三年后,一道圣旨送了下来,“….沈一一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与皇太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正妃….”。

我觉得皇帝在胡扯,什么温良敦厚,这些词汇用来形容我堂姐才是最合适不过,他们怕是只改了名字就把圣旨颁下来了,似是随随便便就把堂姐的存在抹杀一样,我很为堂姐感到不值。

我爹呢,他表现的就比我激动多了,不是高兴,肯定不是高兴,宣旨公公走后,他不住的唉声叹气,被我大伯一个眼神喝止住了。

不怪我爹这样,深知我秉性的老爹,深知这随了他性格的我去了深宅大院只有被别人剥皮抽骨的份,所以一心想把我留在身边,想为我找个能入赘我家的夫婿。挑来挑去,选了一个人,姓樊,年纪不大,彼时正在他军中历练,家中却只有他一人,别人都叫他小樊将军,我爹原本的打算是,等我再将养几年,马上让他入赘我家。这个姓樊的,我见过,看着傻傻的一个人,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倒是不令人讨厌。

“大哥,我本想着…谁知道,…”,他们二人对视半晌,我爹却是没再说下去,无可奈何离开了,圣旨已下,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真的撇下整个沈家不管,带我亡命天涯?我爹莽撞,却不敢拿整个家族去赌。

而我大伯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才对着我爹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敬山,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可惜这声轻语终究无人听到,徒留一地的秋风,枯叶,还有,对前路一片迷茫的我。

第二年春三月,上巳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京城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众人沉浸在储君娶妃的喜悦中。我穿着嫁衣,在我爹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坐上了去东宫的花轿。

行礼,游街,接受百姓朝拜,太子一路牵着我的手,常年舞刀弄墨的原因,他的手起了一层薄茧,手掌微暖,可我十分不喜他的靠近,屡次试图将手收回,终究未能如愿,他就这样牵着我到了寝宫,我隐约看到他脚步顿了一下,似是有迟疑,而后掀开了我的盖头,捏起来我的下巴,玩味的笑道:“你就是沈嘉仪的妹妹,叫什么来着,沈一一?”与记忆中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差别,眉目间尽是疏离淡漠之色,我打赌,今晚的新娘是我还是堂姐,他一点都不在意,爹说的没错,皇家人,哪来的感情,他那双眸子盯着我,无端令我恐惧。

“沈将军为什么给你起个这样的名字?”,看我盯着他不说话,他捏紧了我的下巴,目光灼灼。

为了让我的下巴少受苦,我只得硬着头皮答:“回太子殿下,妾身父母感情很好,视彼此为唯一,因此唤妾身一一….”。

太子收回了手,看着我,沉默良久,而后微微吐气,“彼此的唯一,沈一一,你可真敢说啊,难怪….,罢了罢了,现在你的确是孤唯一的妻子了,以后…孤会护着你的…”

我讨厌太子,是他害惨了堂姐,我也害怕他,但他是太子,我爹我大伯那么厉害都不敢惹的人,我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那个晚上,我竭力不让他好受,他俯身在我身上,低头在我耳边断断续续诱哄道,“蛮蛮不要怕,一会就好…”。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乳名的,但疼痛麻痹了我的神经,没空多想,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只能伸手在他背上多挠了几下出气。恍惚之间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太子的情景,那时堂姐十六岁生辰宴,他们二人站在沈府梅花树下,太子一身月白常服,跟堂姐并肩站立,花影摇曳,宛若一对璧人,看到了我,堂姐笑着冲我招手,让我过去尝尝她新做的梅花酪….

眼泪不争气的无声落了下来,我想我堂姐了。

简舒玄,不,太子,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言而有信,确实是在很好的护着我,也因此,我在宫里度过了一段惬意的摆烂时光。

直到那日,皇后传唤我入凤鸾殿,言近日宫中桂花开的好,清香宜人,她打算于宫中办场桂花宴,邀请京城才子佳人们一起参与,问我有什么看法。

我顿了下,顿时明白了其中关节,皇后是后宫之主,虽非太子生母,但要开宴会哪用得着问我看法,那就只能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往东宫塞人了,我从善如流,“但凭母后做主,儿臣一切都听母后的。”

皇后握着我的手,很是高兴,冲我温柔的笑,直夸我懂事,赐了我许多金银财宝,什么都没做就得了这许多的好处,我也很是高兴。

不高兴的人似乎只有太子,那天晚上他黑着脸,发狠的折磨我,“怎么,孤近日忙于朝政,倒是疏忽了爱妃,让爱妃觉得寂寞了?嗯?”说着重重一顶,我有点招架不住,铆足了劲想摆脱他的禁锢,没成想却令他更加疯狂,我哭着喊堂姐,他方缓了力道,抚去我脸上的泪水说我傻。

我才不傻,一点也不傻,我知道皇帝让堂姐进宫,让我进宫,不过是因为沈氏家族势力庞大,我大伯是大文豪,贤名远扬,天下儒生莫不期盼成为门生,我爹是将军,沈家军更是战无不胜,两朝老臣,他需要沈家,却不放心沈家与别的朝臣联姻,也不会放心沈家女安稳的呆在后宫中。

明月为伴,桂香袭人,伴着靡靡的丝竹之音,我想起也是一个同样的夜晚,有人曾以竹叶为器,为我吹奏了一曲,我不知那曲调名字为何,只知那曲调空灵飘渺,犹如当时那人一般令我遥不可及…

“太子妃在想些什么?”见我心不在焉,太子侧过头看我,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不得不承认,他这人皮相还是好看的,不然也不会惹的场上众多佳人们含羞待放,一派若柳扶风之态。

“没什么,臣妾只是在想,今日场上这许多佳人,不知哪位能入到了太子殿下您的法眼。”与太子相处越久,我似乎不怎么怕他了。

他眉目忽地舒展开来,似乎很是愉悦。

我突然厌烦了这伴着浓厚脂粉气的丝竹之音,我一向不喜热闹,只向皇后告假,言自己饮多了酒,这会儿忽然头晕眼花,想去后殿稍歇片刻,皇后颔首,我起身告辞。

屏退了宫人,我一个人走在后花园,只觉着,人果然还是没景有看头,至少景好不好看都 摆在外头,不像里头那群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内里怎样谁说的准呢。

“一…太子妃殿下..”。

我转头,发现是小樊将军,是了,他现在是御林军统领,跟我一样,也不喜欢热闹,竟是也从里头跑出来了。

“殿下近来可安好?”

“安好…也请小樊将军…勿念旧人”,我犹豫了下,虽知于礼不合,还是吐出了这句话。

他似松了口气,才说道:“我曾想,嘉仪走了,是她自由了,不曾想,却是换了你来替她坐这牢笼…”。

我心中一惊,“小樊将军慎言,将军醉了,本宫不与你计较,夜凉了,本宫要回去了,将军自便”。

“殿下慢走”。他作辑送我离开。

我心中苦涩,曾经挚友,如今竟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皇宫,可不就是牢笼。

我爹确实起过念头让他入赘,可惜的是,他心中那个人不是我,是我的堂姐,我们三人,曾并肩躺在边塞的月光之下,畅谈心中理想,好不快活。

沈嘉仪并不全然是外人眼中的名门闺秀。那一年我爹在北疆又打了个大胜仗,沈嘉仪不知听谁说塞外风光多么多么的好,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她听了心神往之,马上串通了我,马不停蹄赶往北疆。

好巧不巧,到了军营刚好碰到两个混账士兵违反军纪,败坏我沈家军风气,沈嘉仪怒了,当即喝止他们住手,话不多说掏出沈家令牌:“我乃沈将军独女,沈一一,尔等违背沈家军军令,行此倒行逆施之事,实在可恨,来人,将此二人拿下,罚一百军棍!”。真正的沈一一,也就是我,瑟缩在沈嘉仪后面不敢吭声,开玩笑,我哪见过这场面,而且她堂堂未来太子妃,一声不响跑到边塞去了,那宫里知道能得了,是以她只能冒充我的身份,而我则是随身侍女,萍儿。

“早闻沈二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愧是将军虎女,颇有沈大将军的风采啊!”。

来人正是樊无期,那时我爹还未起意将我嫁给他,我只看到他盯着沈嘉仪的眼睛熠熠生辉,眼中尽是赞叹钦慕之意。

我爹知道了实情,忙于军事,也无可奈何,只命樊无期好好保护我们,待玩够了就送我们回家。

久而久之,我们三人的关系愈发的好,他带我们骑马,逛平遥城,参加篝火晚会,我们无拘无束的穿梭在大漠,绿洲中,似乎也忘记了京城那些繁文缛节。

樊无期没有因为我的侍女身份而薄待我,他说,“樊某交友,不看身份,只看真心,这几日相处,我看萍儿姑娘虽性情柔弱,却不卑不亢,胸中自有沟壑。”

我脸色微红。

沈嘉仪将一切都收在眼里,揶揄笑道:“哎呀小樊将军,快别说了,萍儿都不好意思了…今日抛开身份,我们三人不分主仆,只论真心。”

“哈哈哈,一一说的对,是我唐突了,自罚一杯给萍儿姑娘赔不是。”

夜风微凉,篝火燃烧噼啪作响,我们三人并肩躺在草丛上,对着满天星辰,沈嘉仪说,要是有选择,她更希望能走遍天下,像徐霞客先生那样,阅遍五湖四海,崇山峻岭,方不枉此生。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沈将军那样的人,戎马天下,守卫边疆,护百姓无虞。”

言毕他们看向我,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从小到大,不是我爹护着我,就是堂姐护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一辈子做个软弱的草包,可此刻他们问我,我却不知如何答。

“…我只希望家人平平安安,万事顺遂,我能与他们一直在一起…”。

可若是有可能,我也想护他们一次,像他们护我一样。

那日的桂花宴,皇后与太子闹了个不欢而散,不知怎的,太子也冷落了我,不怎么踏足我寝宫了。

据说当日皇后让林太傅家的三小姐抚琴一曲,太子眼观鼻子,说林小姐身体太单薄了,回去得多吃点饭不然以后琴都抚不动,听的林小姐脸红一阵白一阵。

江小姐见此忙打原场,说舞一曲为皇后和太子助兴,舞毕,太子却犹犹豫豫问道:“江小姐可是有眼疾?方才孤看你眼睛眨巴个不停,可需要孤为你传名太医过来….。”

那一阵子,众贵女看见太子就绕道走,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她们大概是觉得太子…不通风月。

可很快就没人在意这件事了,南疆起了战事,朝臣们正为此事分身乏术。

南疆的阿克苏族,与郦朝一直有贸易往来,郦朝物产丰盈,阿克苏族地产贫瘠,郦朝物品运往阿克苏族,阿克苏族则将源源不断的真金白银运往郦朝,久而久之,阿克苏族不满于长期处于贸易逆差的状态,竟暗中谋划,招兵买马,军队一时势如破竹,妄图将郦朝南部那片肥沃的土地据为己有。

沈家军厉害,但我爹彼时在北疆镇守,远水解不了近渴,最终朝臣一致推选朝中现有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樊无期前往南疆。

但太子不同意,太子自请亲征,那些朝臣自然吹胡子瞪眼不同意,储君亲征,历朝少有的事,出了什么事没人担得起。

太子言辞恳切:“儿臣幼时,父皇就教导儿臣勤政爱民,如今南疆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儿臣身为储君,应做臣子表率,请父皇恩准!”

皇帝摸着胡子,不知在想什么,最终竟同意,太子为主帅,樊无期为副帅,不日带大军前往南疆。

与此同时,皇帝竟频繁召宁王,皇后的小儿子入宫伴驾,没人摸得清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但太子似乎毫不在意,一心为南疆战事做准备,直到临行前一日,他再次踏足我的寝宫,彼时我正对着池塘里的鱼发呆,在想一会儿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太子妃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啊,孤都要远行打仗了,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看鱼,莫不是盼着我出什么事,你好早日改嫁。”

听到这凉薄的嘲弄声音,我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是他好好的自己要去打仗的,再说了,我能帮什么忙。顿时,我想起了前几日看的话本子,学着话本子上那些女子对情郎一般,“哦~殿下,我好担心你啊,你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啊,我一定等你回来”,说罢就要掩面哭涕。

呸,做作,我心里骂自己。

果不其然,太子黑了脸,没再跟我多说一句话,决绝的走了。

对了,这才对嘛,我们就应该这样,没事装什么深情啊,我在心里骂他。

话虽这么说,第二日我还是没忍住,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城楼送他,与文武百官一起,樊无期骑着马跟在他身后,可他看到我似乎不是很高兴。

皇家的人果然都难伺候,深不可测,怪不得我爹不想我进宫,我心里想。

太子走后,我的日子跟平时没什么差别,依旧每日吃吃喝喝,看看戏文话本子,皇帝还是时不时召宁王入宫伴驾,唯一的变化是,我瞅着宫中那些侍卫,却是慢慢都变得面生了。

等我察觉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日,皇后突然邀请京城大臣女眷入宫,说是近日得了件宝物,想请大家开眼,未曾想,女眷入宫后,皇后和善的面容突然变得狠戾。

宁王竟与皇后串通,换掉了宫中的侍卫,掌握了京城禁卫军,想趁太子人在南疆,意图谋反,他们对外宣称皇帝病重,太子在南疆失踪,逼迫皇帝写退位诏书,我则被软禁在了东宫里。

众朝臣敢怒不敢言,没兵没马,家人都在皇后手中,拿什么跟人家杠,最终皇帝妥协,答应于次日在殿上宣读退位诏书。

那日之前,皇帝见了我一面,我一派从容之色,皇帝见了我微微诧异,“太子妃,你就不怕吗?”

我答:“怕,可越是大敌当前,越要临危不乱。”况且我看着皇帝,也没有恐惧的意思,应当是早料到有这一日,但我没敢说。

皇帝看着我,眉头紧锁,不再说话。

未曾想,变故就发生在诏书宣读那一刻。

本该身在南疆的太子,竟然现身在了大殿之上,“宁王以下犯上,不顾君臣礼节,父子亲情,意图谋反,不孝不忠,沈将军正在宫外与禁军厮杀,尔等若有自知之明,当弃暗投明。”

皇帝施施然扔下了圣旨,宁王和皇后惊慌失措,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与此同时,东宫失火,我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却无论如何打不开房门,昏迷之刻,我看到有一人冒着火光向我飞奔而来,我努力想看清他的面容,在确认了他不是太子那一刻,嘴角露出苦笑,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疼。

扫平宁王党羽后,庆功宴上,我爹跪在大殿中间,言先帝在时,他受命于危难,奉命镇守北疆,到今日,北疆边境安稳,外族已不敢再犯,请求皇帝收回兵符,许他告老还乡。

皇帝眼睛微眯,言沈爱卿劳苦功高,可这北疆还少不了你啊,让我爹莫要再提此事。

我爹再三恳求,皇帝终于松了口,收回了他的兵权,封他了一个太尉的虚职,让他在京中颐养天年。

我知道,皇帝对沈家动手了,沈家,失势了。

太子根本没有去亲征,区区一个阿克苏族,哪能掀得起这么大的风浪,是宁王在推波助澜,或者说,一切都是皇帝设的局,收拾阿克苏族一个樊无期就够了,太子留在京城,隐在暗处,就为了今日,包括东宫那场大火。

我不禁一阵胆寒,皇家的人是真可怕。

樊无期,樊无期…他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

拔掉了宁王跟皇后,我爹交出了兵权,得胜归来的樊无期首当其冲的成为下一个镇守北疆的人,而樊无期曾是我爹的部下,皇帝不可能再让沈家的人镇守北疆,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樊无期一直都是太子的人。

而东宫那把火,目的就是烧死我,让沈家再也没有倚仗,还能顺水推舟推到宁王跟皇后身上,如此一来,一箭三雕。

我爹果然说的对,我这副直肠子的性子,入了宫果然只有被人剥皮抽骨的份,你瞧,我差点就被太子骗了,以为他对我果真不一样,泪水打湿了被褥,指甲狠狠的掐进了皮肉。

果然,之后不久,太子像是没了顾忌,开始一个又一个侧妃,良娣娶进东宫,我爹没了兵权,我大伯文官清流,儒名再高,对皇权也再构不成威胁,况且堂堂太子,有几个侧妃侍妾本就是常事。

东宫,终是渐渐热闹了起来。

可这些都与我无关了,那场大火伤了我的喉咙,让我再也不能说话,我自请去宝林寺修行,为民祈福。

皇帝没有多想,答应了,太子也没反对。一个无子、又是哑巴的太子妃,于皇朝唯一的用处就是牵制沈家。

我离开皇宫那日,是太子亲自送我到宝林寺,我素衣木簪,他一身太子常服,雍容华贵,彼时正值庙中梨花盛开,山风吹过,梨花簌簌落了我们一身,他抬手想为我拂去,我侧身躲开,笨拙的用手比划着:“…多谢太子亲自相送,给了臣妾最后的体面,此后的日子,臣妾会常伴着青灯古佛,唯愿殿下万古长安,多子多福…”

不等他言语,我就转身进了禅房,一扇木门隔绝了视线,我瘫软在地,好似再也没了力气,我感觉他在门外站了好久。

梨,也便是离,是为分别,此后山高路远,希望我们能再也不见了吧。

太子去拜见了我二伯,二人叙旧情,在屋内呆了好久才离开。

在太子还是皇子的时候,我二伯曾是他的授业恩师,彼时太子生母梨妃尚在,后来梨妃过世,简舒玄被过继给了皇后,不久之后被册封太子,为了避沈家锋芒,二伯不敢再做太子的授业恩师,遂离开了宫中,纵情山水,日子久了,竟看破红尘,跑到宝林寺出家,钻研佛法,成了大名鼎鼎的了尘大师。

太子走后,了尘大师看着病怏怏的我,直皱眉头,只不住的喃喃“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我不想理他那套空无的佛法理论,拎了酒去找净妄。

净妄他是出家人,肯定不喝酒,他脾气很好,跟之前一样,他敲木鱼念经,我喝酒,喝醉了就对着他那张风光霁月的脸絮絮叨叨,说当初还不如早早把你拿下,这样说不准就不用进宫嫁太子了…

净妄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我扔了出来,顺便扔了我一本心经,让我多读读修身养性,静静心,免得再生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我翻了两页撇撇嘴,扔到了一边。

对,我能说话,没哑,那天大火之中,救我的侍卫附在我耳边说:“沈家一切安好,也愿二小姐能自保。”是以我便顺势装哑出宫,不拖沈家后腿…毕竟我这个脑子,待宫里也帮不上啥忙…

十一

春去冬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山中好似无岁月,可一晃,竟是又过去了三年。

三年庙里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除了净妄走了,走的那日,他跪在了尘大师面前,说,弟子潜修佛法,想祛除世人心中妄念,可佛法无边,弟子愈读愈觉困惑,方觉光对着佛经,是参不透其中奥秘的,因此想西去天竺,效仿玄奘,一解心中困惑。

了尘大师没拦他,走的时候又送了我一打佛经,俱是他批注过的,说芸芸众生,他最想渡的人却是我,看我终日愁眉不展,希望我读过经文后,能有所领悟。

这回换我把他扔了出去。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我独坐后山垂钓,想钓尾大鱼晚上开荤,忽然听见宫中丧钟响了,钟声绵延不绝,响了三次,我手中的渔竿啪唧沉入了河中。

皇帝驾崩了。

十二

新君即位,大封六宫,上到贵妃下到贵人,唯独没有皇后。

按说呢,我这个太子妃虽然自请离宫,可终究没被废,如今皇上大封六宫,唯独把他的发妻扔在了一边,这让我的处境很是尴尬。

我抚着二狗子的毛发不住叹息,了尘站在我身后背手,“别摸了,再摸它的毛都被你顺掉了。”

我置若罔闻,指着二狗子的毛发问:“你说他什么意思,要废就废,就这样把我晾在一边羞辱我算什么?”

了尘不想听我发疯,怕我继续对二狗子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从我手中抢走二狗子走了。

二狗子,它不是狗,它是一只猫,白白胖胖毛发漂亮的一只猫,当日净妄走后,没人再听我发疯了,了尘不知从哪捡了只猫回来丢给我,我醉醺醺,抱着猫就喊二狗子…是以,它就叫二狗子了。

晚上,二狗子…他真的来了。

翻墙进来的,一进来就往我床上摸,闻着熟悉的龙涎香,我抄起一边的棍子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招呼边喊登徒子,他却置若罔闻,用手堵住了我的嘴,埋首在我颈边磨蹭,我渐渐放弃了挣扎,任他从背后抱着我。

良久,他才哑着声音道:“父皇临终下旨,让我对沈家斩草除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蛮蛮,你还想入宫吗?”

我没说话,他的呼吸渐渐重了,双手不安分的在我身上游离,我热烈的回应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夜风流。

十三

三个月后,盛京传出,宝林寺中的前太子妃得了急症去世,帝哀,追谥其为文德皇后,葬皇陵。

我不愿意再入宫,也不愿意面对后宫那些妃嫔,只想和沈家一起,陪着我爹,我大伯他们,求简舒玄成全我。

简舒玄拧了拧眉头,答应了。

可惜终究事与愿违,我堂姐,沈嘉仪被抓了。

沈嘉仪没有病死,她爱上了一个江湖侠客,这才设计死遁,这些年,二人游遍了大江南北,她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没想到,还是没逃过巍峨皇权的大网。

有人煽动朝臣以沈家抗旨不尊,蔑视皇权,违抗先帝遗命为由,逼皇上把沈家全部下入了大狱。

斩草除根,果然是斩草除根…先帝真的是手段狠辣,处处留后手。

我想救他们,可是外人眼中已是死人一个的我,无计可施。

我想到了樊无期,他现在已经取代了我爹,战功赫赫,先帝生前甚至封了他漠北侯,娶了林太傅之女林若寒,赐了免死金牌…只要他念旧情愿意帮沈家,沈家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我,他无奈的扶我起来,说我傻,我不聪明,所有人都这样跟我说,可是偏偏没人跟我说我应该怎么做才是聪明。

“一一,沈家能不能得救,关键不是看我,我可以为沈家在朝堂上求情,可最终决定赦不赦免沈家的人不是我。”

“对沈家斩草除根,是先皇下的命令,没人敢违抗,能对抗皇权的只有皇权…只要他想..”。

看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他眼神晦暗不明。

权力,权力真的这么有吸引力吗?

竟然能把一个满腔热血的少年将军,也变得满腹算计,我有些害怕。

樊无期把我送进了宫里,以他的妹妹樊萍的名义,兜兜转转,我还是进了宫,如愿见到了简舒玄。

十四

“沈将军多年镇守北漠,风餐露宿,毫无怨言;沈伯公传道授业,克己复礼,文人之首,沈家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臣妾求陛下对沈家网开一面。”

我跪在面前,扯着他明黄的衣袍,楚楚可怜。

他问我是沈一一在为沈家求情,还是樊萍。

我颔首,“臣妾樊将军之妹,樊萍,求皇上赦免沈家。”

他把我抱在怀里,微微吐气:“朕答应你。”

我伏在他的肩头,看着他身上象征皇权的那身龙袍,有什么东西逐渐在我心中萌芽…

第二天的朝堂上,有人作证,言之凿凿,牢中的沈嘉仪并非当年的沈大小姐,而是沈伯公的私生女,因此长相相似,这才生了误会。

沈家的命保住了,可我大伯也丢了他最为看重的文人清誉。

自此,沈家才算彻底失势。

沈家举族迁回渔阳老家那天,我去送别,那时我已怀胎六个月,我爹看着我老泪众横,直骂皇帝不是东西。

沈嘉仪也在一旁帮腔,奶奶的当初死遁他简舒玄又不是没帮忙,现在翻脸不认人…

最后沈嘉仪看着我红了眼眶,说对不起我,没成想会把我害成这样,以为当初她死了,大伯他们以身体不好为由把我送去庙里,皇帝就能放过沈家,谁知道简舒玄这么不是东西。

我拉起堂姐的手,像当初我,堂姐,樊无期一起在北疆的那个晚上,我说不要紧的,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现在我知道了,让她不要有愧疚,自此,无论天南地北,江海塞外,她想去哪就去哪,只是不要忘记将路上所见所闻写信告知于我。

沈嘉仪吸了吸鼻子,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她好像懂了什么,让我保重。

十四

四个月后,太子呱呱坠地,简舒玄很高兴,一出生就立了我们的皇儿为太子,哪怕此前他已有了几位皇子,朝臣有异议也都被他压下,母凭子贵,我顺利的成为了皇后。

站在太极殿上,看着匍匐在地的朝臣,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的力量。

似是对我有愧疚,简舒玄对我几乎有求必应。

我要在宫里设立女医署,他应了,我要在京城设立女子学院,他拧了拧眉头,也应了。

到后来,我想要女子也能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他没答应,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太过荒谬,而是郦朝民风还未开化到如此地步,贸然开放只会招来朝臣的反对。

没关系,那就慢慢来。

直到净妄从天竺归来。

彼时他已成了有名的高僧,一路东归,一路传教,思想竟与我不谋而合,言众生平等,男女皆有读书做官的自由,也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生活的权利。

简舒玄设了个宴席,迎接圣僧归来,经年不见,许是远行风吹日晒的缘故,净妄那张好看的脸早已变得饱经风霜,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依然纯净。

简舒玄狠狠剜了我一眼,我忙收回视线,冲他和煦的笑。

少年的一时心动,在无尽的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有哪些甜甜的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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