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甜甜的睡前故事呢?
(完结)我的相公得了怪病,我求医求到了京城,路过太子府时,被这位未来天子抓住手腕。
他喊我锦瑟。
可我根本不是什么锦瑟,
我叫青鸾。
——《再逢烟火时》——
青鸾是我的相公为我定的名字。
相公说,青鸾是西王母的座驾,世间仅此一只,便如同我一样,对他而言最是特别。
面前的男人眉目清明,身姿高贵,看着便有明君之相,只是他现在眉目急切地拉着我的手腕不让我离开,还命随从打开一副画像。
画像里的女人锦衣华服,眉目和我如出一辙。
他急切道:“你就是锦瑟,锦瑟,我找了你好久。”
我还想挣脱,却脑后一痛。
再醒来时,我睡在塌上,塌前守了一个姑娘,我一睁眼,姑娘眼睛一亮,不等我阻止,她已经喊出了声:“锦瑟姑娘醒了!”
而后,一群侍女鱼贯而入,径自开始给我擦洗换衣,我被人摆弄着,等再回过神来,我已经衣着整齐被抬上了步撵。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们簇拥着我来到一处水榭。
榭亭中,当朝太子一身白色绘银线常服,手执纸扇在等着,远远看着,倒和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相公有几分相似。
亭中央还摆了一架古琴,
走到亭中,看着太子殿下真诚的眼神,我有些发难:“殿下,首先,民女不叫锦瑟,民女叫青鸾,其次,民女已经成亲,民女的相公生了重病,听闻京中有名药,才误打误撞遇到您,实在不是故意碰瓷,最后,”
我站得离那古筝远了些:“最后,民女实在不会弹古筝啊~”
想当初,我只会做些骑马射箭的事情,奈何我那相公柔弱不能自理,喜好风月,我便尝试学过一阵古筝,
往事不堪回首,只听了一曲之后,我的相公便再不许我碰那把他千金求来的古琴。
“青鸾便青鸾,不会弹便不会弹,”
太子殿下引我入座:“锦,青鸾,你尝尝这鱼,是顶新鲜的鲈鱼,从江南运来的。”
我踌躇片刻,开口道:“殿下,民女是从江南来的。”
这鲈鱼,已经吃腻了。
我那相公,生的柔弱,身患轻疾,药师说鱼类最是营养,又不会使人中年发福,江南鲈鱼肥美,我们每日用膳便顿顿有鲈鱼。
听见我的话,太子的筷子顿了顿,眉头微皱,但他只失落了片刻,又抬起头:“那青鸾你想吃什么?”
他眼神真诚,一副你要天上的月我也给你摘来,要星星我也给你搜罗一筐的模样,
“太子殿下,”
“青鸾,你不要叫我太子殿下,叫我明川,”
“明川殿下,”
顾明川:“......”
我眨巴着眼睛:“我相公生了怪病,近来一直昏睡不醒,药师说他是中了蛊毒,要解这蛊,需金莲三盏做药引。”
而这金莲,是西域雪山特产,一年产不到十盏,整个晋国,约莫只有京城皇室能见到金莲。
我虽不知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相公是如何中的蛊,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这么多日夫妻,即便是寻药艰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不就是金莲么?”
太子殿下大手一挥,吩咐我身后的侍女:“玄一,你去库房瞧瞧。”
玄一?
我转头看着一身鹅黄衣裙的小姑娘往深院里走去,
好好一个小姑娘,
叫什么玄一?
还是我的青鸾好听。
和锦瑟撞脸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能如此轻易得到金莲。
我正笑着,转头回来撞进顾明川的炽热的眼波里,忽的有些担心,冒用了人家的脸,我该如何脱身?
想到这里,我只能干笑着,吃了一口鱼脍。
味道不错。
玄一回来很快,只是她手上空空如也。
她跪着朝顾明川回话:“太子殿下,库房的金莲,已经全部献给皇后娘娘作生辰礼了,听闻娘娘已经全部服完。”
“这,”
我的眉头还未来得及皱起来,顾明川已经开始安抚我:“青鸾,你别着急,下月中秋佳节,万邦来朝,按照惯例,西域会送来六盏金莲,到时我从父皇那里讨来三盏,给你相公治病。”
这.....
我怕我那柔弱的相公,撑不到那时候。
“金莲一盏值万金,是有市无价的东西,”
顾明川目光灼灼地瞧着我:“青鸾,你陪我半个月,半个月后,金莲一到,我便派快马送你回江南。”
“如若不然,”
顾明川拉住我的衣袖:“我现在就派人跟你回江南,将你那病重的相公送上西天。”
他眼神变得阴鸷,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思索良久最终吐出一个字:“好,”
“不过有一点,”我护住自己的身子,神色警惕道:“太子殿下,我是青鸾,是人妻,希望太子殿下恪守礼法,勿要有什么”
我话未说完,被顾明川打断:“好了好了,我自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听到他的话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一点,
顾明川喃喃着:“不过同从前一样罢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顾明川抬眸:“青鸾,今夜京城有灯市,我带你出去逛逛?”
“殿下,民女奔波半月,已然累了,”
顾明川眯起眸子,活像一只笑面虎:“青鸾,你不是锦瑟。”
呵,下午你还说我是,
我腹诽着,嘴上回答:“虽然民女累了,逛逛灯市这般不费力气的事情还是可以做的,只要殿下履行约定。”
“那是自然,”
顾明川微锁的眉头终于平复,
京城地处北方,建筑精致又不失粗犷,站在城楼上往下瞧,属于都城的磅礴扑面而来,带着某种使命般的厚重感。
在这样的北方,怎么能养出顾明川这样风雅的太子呢。
我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却看见顾明川黏在我身上的目光,也看见了藏在他眼底的深深的占有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可是冷了?”
不等我回答,顾明川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我身上,容不得半分拒绝。
我脑海里又出现我相公的模样,相公身体欠佳,偏我又是个怕麻烦的,每每春日出门总不愿意带披风。
最后冷风一吹,人就被相公裹进了披风里。
顾明川话不多,只在要给我什么东西的时候会开口询问,那个模样,好似已经孤寂了许久,只要这个顶着‘锦瑟’的脸的姑娘陪伴,他便心满意足了,尽管没有太多交流。
这夜,我陪他走过都城四周的城墙,看了灯火如昼的街市。
中秋佳节将至,顾明川作为太子,事务繁忙,常常早出晚归,玄一好似是他的心腹,偶尔回和我提及近日京城动向。
比如各邦使团已经陆续抵达京城,京城防务愈发紧张。
在我耳朵里翻译过来,就变成了:“姑娘,金莲已经在路上了。”
比如顾明川每天都很累,每每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睡了,希望我能等一等他,和他说句话再睡。
那自是不可能的,我可是有相公的。
夏日昼长夜短,不知是不是和这太子府犯冲,日日在府里待着,我常常感到心悸。
原来只是晚上容易陷入梦魇,最近几日白天也常常失神,有时不知不觉就发了一下午呆,精神也愈发不好。
我又想起顾明楼了。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相公。
第一次见到顾明楼的时候,是半年前。
听丫鬟们说,我是她们主子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大约是脑袋被倒下来的房梁给砸了,关于我是谁,哪里人士,家里还有哪些亲人,都记不清楚。
于是我只能留在顾府养伤。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等身上的伤疤结痂,能下地行走之的第一天,我本能般地......爬上了屋顶。
等我习惯性地爬上我最喜欢的墙头,掀开瓦片,入目便是好一幅美男入浴图。
只是烛光闪烁,伴着氤氲的雾气,什么都看不真切。
等我努力睁眼想看的仔细些的时候,美男微微抬头,与我四目相对....
大黑天的.....
您老人家视力挺好
我下意识和上瓦片准备开溜,却见美男已经穿好外袍,好整以暇地出现在屋檐下。
美男肩宽腿长,眉目润雅,带着几分病气,柔柔弱弱的,让人格外想欺负。
“下来,
柔弱美人冷冷道,
“你说下去就下去?”
偷看人家洗澡被抓包,还送到人家手里?
我又不是傻子,
拒绝的话刚说出口,下一秒...柔弱美人上来了....
“你你你,”你犯规啊
美貌犯规啊
隔远了只能看见美人令人遐想的身姿,这离近了
这浓密的睫毛,多情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粉嫩的双唇,胸前若隐若现的风景....美人你在诱惑我犯罪
“听说你失忆了?”
美人语气依旧冷,话语里带着不屑:“都失忆了还能这么准确地找到澡堂?”
“呵呵”
我挠了挠头:“习惯性地就爬上来了。”
美人似乎有点委屈:“你就记得喜欢偷看人家洗澡了?”
“哎?”
“娘子,不久吵了一架吗?你至于跑到青楼去找小倌?找小倌就算了,也不找个安全地去处,偏偏碰上火灾。”
哎?
下一秒,美人倚上我的肩膀:“娘子,我好想你。”
我:“.....”
我是谁?
“你是顾青鸾。”
我在哪?
“你在江南顾府,我是你的相公顾明楼,自小父母双亡,身体有疾,我们相依为命长大,于七年前成婚。”
我在干什么?
“你在安慰我,安慰一个受伤的丈夫。”
好吧,我接受了
借着月色,我看着顾明楼若隐若现的胸膛留下了口水:“额,那个,相公,可以摸一下吗?”
顾明楼收起委屈的小表情,恢复了冷冽的神色,无情道:“不可以,”
我:“那可以亲一下吗?”
美人凝眉冷对:“不—可—以。”
呵呵,倒也不用这么见外。
之后整整一个月,顾明楼都没再在我面前出现过。
哪怕我把整个顾府的屋顶都掀翻了,都没看见他的一片衣角。
这让我不知不觉间怀疑,那天晚上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
花楼里,我正和美人喝着酒
花酒果然别有一番味道,我正细细品着酒里飘出来的甜香,目光却不小心和对面包厢的人撞上。
“明楼,怎么了?”
“没什么,家里的猫跑出去偷腥了。”
顾明楼轻笑:“京城还在戒严?”
“是啊,我们太子殿下做事真有意思,一边把人伤成那个样子,一边又做出情深意重的模样,明楼,你”
“下次再说,我要回家捉猫,”
顾明楼说话间目光往对面望去,却只见人去房空,只剩珠帘还晃晃荡荡,他施施然起身。
“不是顾明楼,小爷为你找药天南地北地跑,约你喝个酒你心不在焉就算了,还要回家找猫?”
顾明楼弯了弯唇:“楚澜,我在东郊买了块药田,你今天不去看看?”
额,
楚澜两眼放光:“画张地图给我。”
他路痴。
“晚点有马车来接。”
“得,你是爷,再见了爷。”
看着顾明楼的身影消失在万花楼,我从房梁上跳下来,对面包厢里青衣男子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相遇即是缘分,我们隔空举杯,
男子笑意更甚,
我有所感般回头,入目是顾明楼那张妖孽般的脸。
那天晚上夜色深深没有看清楚,白日里,我才看见他眼角竟有几道细纹,
哎,美人迟暮啊,
“顾青鸾,胆子挺大,敢来喝花酒了?”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我格外怂。
我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不也来了?而且我这是第一次,谁知道你是不是第一次,”
“嗯?”
我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人已经被扛回了顾府。
这次进的不是客房。
是顾明楼的卧房!
我整个人被禁锢在顾明楼怀里,竟然一点也不想反抗。
“身上的伤都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
“药还没停就敢去喝酒了?”
“都是果子酒,不厉害。”
“今天是第一次?”
这个,
我皱了皱眉,我哪里知道啊,毕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犹豫间,顾明楼将脑袋埋在我的肩颈,皮肤上传来一阵凉意,我忍不住打抖了抖:“顾明楼,好凉!”
顾明楼叹了口气:“不解风情的小东西,”温热的气息撒在脖颈间,听着美人喑哑好听的声音,我一时忘了动作,
之后的事情便有些模糊不清了,只记得顾明楼动作很轻,却依然扯到了我身上细碎的伤口,后半夜天气忽变,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泥土上,泛起一层土腥味。
顾明楼睡得沉,我却睡不大着,明明在屋里,身上总感受到一股冷。
仿佛前半辈子都在淋雨,我正失神之际,身边人伸出长臂将我捞进怀里,他伸手捂住我的耳朵:“青鸾,不怕了。”
似是呓语,
奇怪的是,听到他喊我名字的那一刻,我世界里的雨停了。
第二日清早我醒来的时候,顾明楼又不见了。
“.....”
那一次顾明楼消失了三天,后来我见了楚澜给他采来的大把大把的药才知道,那时候他的身子,本该禁欲的。
后来顾明楼再要哄骗我行那荒唐事,我便严词拒绝,
每每我拒绝时,他便什么也不说,只弯眉瞧着我,眼底水波荡漾。
他一看我,我便脸红了。
现在想来,那便是爱情吧,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他只消看我一眼,也够我脸红心跳的。
思绪回笼,玄一正端着应季的水果过来,
她瞧瞧我,又看看天:“姑娘,是不是热到了?怎么脸红成这样,我再去叫人送箱冰来,”
“不是热的,”
我摆摆手,想到自己缺失的记忆,忍不住问起。
这位被太子殿下挂在嘴边的锦瑟,是个怎样的姑娘。
玄一倒是知无不言。
锦瑟曾今不叫锦瑟,她叫锦一。
是锦字暗卫的元老,也是最先被皇帝派来保护顾明川的人。
初到顾明川身边时,锦瑟不过十四岁,顾明川十二岁。
彼时新帝刚刚登基,朝堂不稳,内有文官武将,外有藩镇割据,顾明川的生母早早就死在了乱政中。
为了保护顾明川,皇帝把顾明川养在了江南晋王爷的府上。
说是保护,其实也是一种制衡,他们顾家打下来的江山,其他人夺去了,都是谋权篡位,将自己的亲儿子养在自己的亲弟弟膝下,不论晋王爷如何得人心,只要这位小太子出了什么幺蛾子,晋王爷都要背负天下人的骂名。
想到这里,我笑出声来,这皇帝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那晋王爷真有心做皇帝,又岂会在乎这小小骂名。
早些年我在江南也听过关于晋王爷的传闻,这天下,本就是晋王爷打下来的,要不是晋王爷救皇帝于卜秋山之围时落入北方游牧民族的陷阱伤了右臂,又中了毒,伤了根本,只能退回江南养伤,这皇位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重建朝纲的那七年,是大晋最乱的七年,顾明川不敢信任晋王爷,晋王爷也懒得管这个所谓的小太子,
七年里,顾明川身边只有锦瑟,锦瑟对他而言,是暗卫,更像姐姐。
半年前,顾明川刚被接回京城,就起了一场东宫之乱,宫内起火,锦瑟把顾明川从火场里救了出来,自己却没有再从火场里出来。
所以顾明川一直在找她。
也是那一场火,烧了东宫,顾明川得以再宫外建太子府。
“太子殿下待那锦瑟姑娘如何?”
我发出疑问,玄一一愣,忽然跪倒在地,我垂眸看时惊觉,玄一的眉眼,和我,或者说,和锦瑟,也有五分相似。
“太子殿下,”
玄一朝我身后恭敬喊道:“玄一多嘴了,这就去领罚。”
“四十军棍。”
顾明川冷言道。
四十军棍。
足够打死一个成年男性了。
我的心一颤,仿佛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痛感。
大约是顾明川对我这张脸实在太过特别,我轻声说道:“别打了吧,挺疼的。”
我话音落,顾明川微微皱眉,朝玄一冷冷道:“听见了吗?还不快滚。”
“谢青鸾姑娘,”
玄一朝我拜了一拜,转身撤去。
在太子府的日子,都是玄一在陪我,偶尔玄一会带我去骑马射箭,让我看她们玄字队的训练,我不愿看她因我的好奇心丢掉性命。
玄一走后,顾明川脸色缓和下来,温和道:“青鸾,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是了。”
“嗯,”
我倒也没那么好奇,能八卦到正主面前。
“明日西域使臣就要进京了,不若我带你去接待如何?”
听到西域使团,我的兴致终于被勾了上来:“那我明日能拿到金莲吗?”
顾明川的眸色暗了暗,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我:“能。”
“青鸾,你想要的,这次我都能给你。”
顾明川说的动情,秋风起,他已经要吻下来,我利落地往后退了一步,发丝掠过他的唇。
我稳了稳身子,容色严肃:“太子殿下,请自重。”
“对不起,锦瑟,我,”
“我是顾青鸾,”
我打断他:“太子殿下,民女在太子府已半月有余,明日还希望太子殿下能信守承诺。”
“呵,”
顾明川沉默良久后忽的笑了出来:“青鸾,前几日你说,你最讨厌欺骗你的人,若亲近之人骗你,你必厌之。”
“对,”
顾明川端正身子:“那,青鸾,明日辰时,我们准时出发。”
“好。”
次日清晨,守在塌边的人已经不是玄一。
少女躬身行礼:“青鸾姑娘,奴是玄二,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
原来比玄一更难听的名字,叫玄二。
今日大约是需要轻装简行,玄二倒未曾如同玄一一样给我盛装打扮,不过一身简单的白色绣银袍,配以冠发,干净利落,适合赶路。
今日顾明川心情思似乎很好。
不是平日里为了讨好我的那种假装笑脸,是发自内心的心情好。
我有些不解,因着急于取药,没有探究。
待我们一行人来到驿馆时,当朝天子竟然也在。
而跟在他身后的一身藏蓝绣金龙袍的男子,竟和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相公长着一样的脸。
京城太魔幻了,
我要回江南,回江南找相公。
大约是早料到皇帝会在,顾明川倒是冷静,他朝皇帝行了个礼,又朝旁边的男人拱手道:“明楼皇叔,久违了。”
我愣住,
我的相公,也叫明楼。
我正疑惑着,男人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真是高傲,
我想,
男人目光凉薄,掠过我落到身后玄二已经取来的金莲上,嗤笑一声,目光转到我身上:“顾青鸾,过来。”
“???”
我抬头,把面前的人看的仔细了些,这眼角细纹,这,好像,就是我的相公。
“明楼,这就是你的晋王妃?”
皇帝笑盈盈地看向我:“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啊?”
我后背一阵发凉,您别看我呀,您看我眼熟,我看您也眼熟的很啊。
“父皇,”
顾明川准备开口,却被顾明楼拦下:“之前明楼带给皇兄看过的,这位姑娘,今天明楼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顾明楼说完,不等皇帝说话,上前拉着我的手腕离开。
顾明川想说些什么,碍着皇帝在,没有说,也没有追上来。
出了驿馆,我还在低头思考,耳边传来顾明楼熟悉的声音:“在想什么?”
我脱口而出:“在想我们的关系。”
“呵,才几天就和顾明川旧情复燃了?”
“嗯?”
我抬头,拧着眉:“我和顾明川有什么旧情?你才是我的相公呀。”
顾明楼脸色好了几分,轻嗤了一声:“话说的好听。”
“那个,”
我拉住顾明楼的衣袖,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相公啊,”
“嗯?”
“我来京城是为了给你找药的,楚澜说救你的药只有京城才有,而且他说了,你绝对不能来京城,所以我才给你下药让你睡觉的。”
“嗯。”
“还有,我不认识那个顾明川的,虽然我看他也有一点熟悉,虽然我在太子府上住了十几天,虽然,”
我说不下去了,索性闭口不言。
等到了晋王府我才想起来:“相公,你身上的毒解了吗?楚澜不是说你不能来京城吗?你怎么来了?”
“为了你呀,”
话音刚落,楚澜笑吟吟地从晋王府出来,身边还跟了个蓝衣姑娘。
姑娘眉目英气,腰间还挂着佩剑,像极了侠女。
楚澜背着行囊,拍了拍我的头:“青鸾妹妹,这厮听说你来了京城,跑死了三匹快马赶过来,找狗皇帝拿了药,现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盯着他背后的行囊:“你要去哪里?”
楚澜挑了挑眉:“小爷是大夫,自然是要去救人了,”
楚澜眉目流转,似是起了什么坏心思,在我耳边小声道:“青鸾妹妹,顾明楼吃了药不过几天,身上的毒还未全解,你们要稍微节制一点哦。”
“.......”
等楚澜和那姑娘走后,顾明楼望着我红透的脸颊,语气里有几分无奈:“楚澜又和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我甩了甩头,跟着顾明楼走进晋王府。
我想节制,顾明楼却,
劝也劝不听,
之后整整五天我都没有出过晋王府,准确来说是五天没有出房间,更准确一点,这五天几乎没怎么下过床。
案边,顾明楼一身素色里衣,正将我揽在怀里,一笔一划地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屋里燃着好闻的木质沉香,屋外阳光正好,偶有鸟鸣,风吹过时,我们的发丝相互纠缠,十分缱绻。
脑海里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
那些画面的主人公还是顾明楼。
有在练字的顾明楼,有在晨练的顾明楼,有温文儒雅的晋王爷,有意气风发的顾将军,有得意,有失意。
作为一个会功夫的人,我知道再也不能弯弓射箭对一个习武之人有多痛苦。
迷茫间,我转身扑进顾明楼怀里,声音带着哭腔:“顾明楼,你痛不痛啊?”
楚澜说,他的右胳膊是在战场上伤的,为了彻底毁掉他,有人令大夫不给他治疗,任由伤口发烂发臭,最后是他自己烧的半梦半醒之间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剜去腐肉,简单包扎,在他交出兵符之后,才有大夫来医治。
可是终究是有人放心不下,给他下了毒。
尽管如此,这些年谪居江南,顾明楼还是广修学堂,暗中招揽名士,将一批又一批有才之士往京城送。
“早就不痛了。”
伤口早就结痂了。
“顾明楼,”
我抬头:“我们回江南好不好?”
顾明楼顿了顿,
过了很久,我听见他说,
“好。”
顾明川番外——
顾明楼带着我的锦瑟回了江南。
条件是顾明楼自废左手。
这些年,顾明楼在江南做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能瞒住父皇。
不然我的父皇也不可能在帝位上安安稳稳坐这么些年,这么说起来,倒是顾明楼的功劳。
现在好了,顾明楼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再也提不起刀剑,往后的晋朝,人们会慢慢忘记他,直至再无人提起。
我可以把锦瑟留下来的,即使她记不得我。
可我想起那天在火场,她把我推出去,说:“太子殿下,从今天起,你就当锦瑟死了吧。”
她话音落,房梁轰的一声掉落,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想起来,原来锦瑟曾在我手下受过四十军棍,曾被我无数次赶到雨里,可是我也想起来,原来不是我救了她,是她救了我,当时我们躲在山崖之下,她本不会被刺客发现,是我丢了石块到她身边,又在禁卫军找来时出场救下她。
想起来初到江南时我不敢吃顾明楼给的东西,是锦瑟每日替我试毒,
想起来每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是锦瑟在一旁读经本。
想起来那时候,锦瑟也不过十四岁。
江南七年,几乎磨灭了她眼里的光。
他们走的那天,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宫墙外冷冷清清,我的锦瑟搀着刚废了左手的顾明楼,慢慢地往远方走。
连马车都没有,真可怜。
我笑着,笑着笑着感受到眼角一片湿意。
可是锦瑟,这宫墙里处处都是吃人的野兽,它埋葬我就够了。
“太子殿下,”
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快步跑过来:“北方大雪,各州县防备不足,皇上正急着找您商量赈灾之事呢,”
“孤这就来。”
之后的路,我顾明川就自己走了,欠你的一句抱歉,我顾明川会用海清河晏的晋朝来偿还。
过了很多很多年,我病重躺在床榻之际,见到我的孩子用我当年同样的方法对待他的皇后时,我才恍然,为何自己会因为锦瑟瞧顾明楼一眼而大动肝火,
原来是妒忌。
我妒忌顾明楼。
因为锦瑟,从来不会那样瞧我。
顾明楼番外——
青鸾一直没有想起我们的过往。
她是八年前我在战场上救下的小姑娘,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死人堆里,看见我的时候,表情凶的不行,手里握着匕首,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最后我们一人拿着半个烧饼,坐在树下啃了起来。
四周都是死人,她吃的面不改色。
吃完,她问我:“你是谁?”
“我是顾明楼。”
她不屑“切,顾明楼是谁?”
顾明楼是谁?
我失笑,还是第一个人问我这个问题,我揉了揉小姑娘的发,惹得小姑娘不满,
我骄傲地告诉她:“我可是战神。”
小姑娘撇了撇嘴:“战神是只会打仗么?”
我无言,
小姑娘脾气不太好,军营也不是适合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待的地方,
于是我给了她一些盘缠,告诉她:“小姑娘,战争就要结束了,往北走吧,到京城买个小房子,找个好差事。”
那时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在我右手受伤之前,
小姑娘走了,给我留下一块老旧的护身符,只是我没想到她给自己找了个做暗卫的差事。
更没想到,战争确实结束了,我的胳膊也废了。
其实,不用打仗也挺好,我就这么在江南留了下来。因为
再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她是和顾明川一起来的。
顾明川对她算不上好,但是她是暗卫,对顾明川有求必应。
顾明川高兴了,赏她一口吃的,不高兴了,就罚二十军棍,罚的最狠的一次,是顾明川发现她偷偷到书房瞧我练字那次。
四十军棍,小姑娘命都快没了。
顾明川说,锦瑟,你再看顾明楼,我挖了你的眼睛。
她低头不语。
但还是会来瞧我,
顾明川对她实在太差,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她都在院里那棵树上待着,被顾明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说,顾明川救过她一命。
我说,我还救过你一命呢。
小姑娘笑了笑,眼里有天真:“那我先还了他的恩,再来还你的。”
后来,我以顾明川叔叔这个身份,给他布置了许多事情去做,礼乐射御书术,为了小姑娘,我几乎是一样一样地盯。
就这样小姑娘的日子才轻松一些。
只是好像轻松过了头,小丫头学会了喝酒,还在酒后爬到了我的房顶。
小丫头喝醉了脚下站不稳,从屋顶摔了下来,我接住了她。
好像又被顾明川看到了。
嗯,接下来的日子他可以再忙一点。
小丫头的功夫并不过关,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暗卫,
总不能是靠脸吧。
小丫头似乎太闲了,发现顾明川实在无暇顾及她之后,她竟学会了逛花楼。
后来我才知道,那花楼里,有一个当初同她一起逃难却被人贩子掳到京城的姑娘。
那日她去,是给那姑娘收尸的。
小丫头还捅了个大篓子,她把花楼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都带回了府里,一双眼睛就那么盯着我:“王爷,你救救她们。”
商量也不带打的。
我气笑了,却还是将那些姑娘送去了我顾府经营的绣坊,顺带派人去花楼取了她们的身契。
小丫头很聪明,再次受了我的恩惠,便偶尔带回来我想知道的消息,歪歪扭扭地写在纸上隔着窗子扔进书房。
顾明川在江南一待就是七年,也真是耐得下心,不怕等回到京城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我那个皇兄这几年又添了几个孩子。
不过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是我多心了,我那心狠手辣的皇兄的儿子,聪明着呢。
人在江南,京城局势却都掌握在手里。
七年了,小丫头也长成了大丫头,不再偷偷爬到房顶来看我了,也不再躲在房梁上看我练字,常常一消失就是好几天,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伤,心疼之余,我只能再多调些人跟着护着她。
我的人回来之后汇报说,丫头做起任务不要命一样,他们想帮差点被她当成敌人一刀了结,我失笑。
他们要回京城那天,我没有去送,
我有点想把丫头留在江南。
可是丫头眼里没我。
火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吓坏了,等我赶到火场,丫头已经被烧的灰都不剩,顾明川却坚信她没死,满京城地找。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江南,却听家丁说在后院捡到了个姑娘。
丫头心里应该是有我的,重伤之下还是回来了。
但是丫头失忆了,失忆之后我给她取名顾青鸾。
独一无二的顾青鸾。
我气她用这样的方式逃离顾明川,谁知道她和没事人一样,身体刚好些就开始爬房了。
这一次,她眼底是坦荡的喜欢,她问我她是谁,她在哪里。
我说:“你是顾青鸾,你现在在江南顾府,我是你的相公顾明楼,自小父母双亡,身体有疾,我们相依为命长大,于七年前成婚。”
她又盯着我的身子,问能不能摸,
我被她的浪荡羞的面红耳赤,嘴上说着不可以,心里却希望她能同之前爬房一样无耻些。
我身体里的毒,本是不打算解的,也叫京城里的那位安心些,
谁知道小丫头能自己跑去京城,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为了安然带回她,我又搭进去一条左臂,之后的许多事,便由她来做了。
小丫头知道这件事之后直怪我,说若是我同她商量一下,皇位不给那狗皇帝坐,咱自己做。
可是身居高位,难免眼瞎耳聋,我们只需守着江南这一片净土,办办学堂练练兵,做他心中刺,让他时刻警醒便好。
想到这里,炉上的鲈鱼香味扑鼻而来,我将做好的饭菜装进食盒,带到练兵场。
我那彪悍天真的娘子一身红衣劲装,手持轻剑跑过来:“相公你来啦?今日午膳用什么?”
近来入了春,天气愈发好了。
我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鬓角的汗:“大夫说鲈鱼汤适合养胎,”
青鸾苦着脸:“那也不能天天鲈鱼吧?”
“原来是谁日日给我吃鲈鱼的?”
“顾明楼!你欺负我!”
“娘子明鉴,为夫不敢,”
“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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