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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我是老婆的白月光。
她的替身得了尿毒症,急需换肾。
老婆拉着我去医院做配型检查。
配型成功后,她高兴地劝我:“乖,一个肾也能活很久。”
她不知道,我得了胰腺癌晚期,还剩不到三个月。
1
今天是我和老婆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我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晚餐。
等到深夜,信息一条条发出去,没有任何回应。
老婆事业型的女强人。
我陪她从一无所有到亿万身家。
她在前方冲锋陷阵,我在后方为她保驾护航。
熬到凌晨一点,微信“叮”一下响了。
“今晚有事儿,别等我。”
我蜷缩在沙发里,疲惫与失落感顿时袭来。
腹部更是痛得如刀绞一般。
这才想起为了和她一起过纪念日,一整天忙下来连口水都没喝。
我没力气再折腾,匆匆吞了几颗止痛药就睡了。
半夜再次痛醒,模模糊糊中感到有人往我身上披了块儿毯子。
我握住一只光滑细嫩的手。
江雨轻轻把手抽开:“怎么睡沙发?”
“以为你不回来了。”
江雨沉默地笑了笑,眼底却一片烦闷。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小雨,最近我总感觉肚子疼,天亮了想去医院检查一下,你能陪陪我吗?”
江雨犹豫片刻,说道:“最近太忙了,走不开,你先一个人过去,有啥事儿给我打电话。”
或许是看出我有些失望,她安慰道:“你胃疼是老毛病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以后记得按时吃饭。”
她不知道,刚创业那会儿,我每天站在大街上发传单、做宣传,经常忙得一天吃不上一口饭。
为了帮公司拉投资,在酒桌上跟人拼酒,喝到胃出血。
这些我从来没跟她讲过,因为怕她担心,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这些年,事业做大了,她的梦想也实现了,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我心里总有些隐隐的失落,她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我越来越少体会到她的关心。
2
在医院做完检查,医生说回去等消息。
经过病房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我的注意。
是江雨。
此刻,她正捏着勺子,笑盈盈地给病床上的男人喂饭。
而那个男人,我一眼就认出,是大学校友徐恩。
没错,我和江雨、徐恩是大学同学。
上大学那会儿,我和江雨是令人艳羡的校园情侣。
徐恩锲而不舍地追了江雨四年。
江雨把他送的花扔到垃圾桶,情书当众烧毁。
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怒斥他没有羞耻心,明知道她有男朋友,还要来打扰。
人人唾弃徐恩,说我才是江雨的白月光,他连替身都不配。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
我和江雨投身到事业中,再也没见过徐恩。
后来有人说,徐恩回了老家小县城。
老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脸上却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如今,他怎么又突然冒出来?还和江雨在一起。
老婆说今天有事,没空陪我做检查,难道就是为了照顾他?
可是,我明明记得,老婆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连话都没好好说过。
怎么会……
想起刚刚老婆给他喂药的样子,俨然像是妻子在照顾丈夫。
我的心里泛起了酸,竟直接冲进去。
3
“小雨,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着徐恩问道。
老婆见我突然出现,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小天……”
老婆刚开口,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她扶着徐恩的后背轻轻拍打,俩人的脸好几次差点儿贴到一块儿。
我看得怒火中烧,强行把老婆拉出去。
然而,刚出病房门,老婆就猛地甩掉我的胳膊,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林小天,你怎么这么无情?”
我愣在原地,和老婆认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朝我发这么大火,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更可气的是,她说我无情,我究竟干了什么恶毒的事儿,竟让她说我无情?
我大张着嘴,怔怔地望着她。
兴许是她看到我这副模样,心软了。
语气缓和了些,说道:“徐恩他,得了尿毒症,他家人不仅不管他,还把他轰了出来。”
顿了顿,又说道:“我们是同学,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起刚刚看到的徐恩,浑身浮肿,一脸老年斑,确实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回到病房,徐恩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见到我,忙支起半个身子。
“小天哥,你别怪小雨,都怪我不好,我跟她说了不用来的,她不听,非要来照顾我。”
江雨亲昵地扶他躺下,柔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自责。”
我看着俩人浓情蜜语的样子,说不吃醋是假的。
和老婆认识这么多年,除了谈恋爱那会儿,她会像这般温存,结婚后,两个人忙于事业,什么甜言蜜语都被琐碎的生活冲淡了。
4
我一个人回家,独自面对冷冷清清的大房子。
这对我而言,早已不是第一次。
刚结婚那会儿,我陪着江雨在公司打地铺、在雨夜被房东轰出来,狼狈地拖着行李找房子。
那时,江雨发誓说以后要挣大钱,给我买大别墅,让我住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再也不会被任何人赶走。
后来她真的说到做到。
她把公司越开越大,给我买了大别墅,还让我有花不完的钱。
我也渐渐退居幕后,甘当她身后的小娇夫。
按理说,这种生活对很多人来讲都可遇而不可求。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独自面对的漫漫长夜是多么孤独。
我也曾想过要个孩子,或许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能够让这段不温不火的婚姻焕发出新的活力。
但提了几次,都被江雨拒绝了。
刚开始说工作忙,没时间,后来有钱了,又说时机不对,再问要等什么样的时机,她就不说话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的婚姻进入了疲软期,连我自己都后知后觉。
还有那个徐恩,如果今天不是我碰巧遇到他,老婆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想着想着,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灯亮了。
江雨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
我叫了几声都没答应。
走近一看,脸上带着泪痕。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摇摇她的肩膀,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她木然地看着我,良久才说道:“医生说再没有合适的肾源,恐怕时日无多了。”
我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徐恩。
“我给他家属打电话,人家一听要做配型,直接把我拉黑了。”
老婆叹口气,没再说下去,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手机丢在沙发上,屏幕亮了。
“小雨,到家了吗?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总是陪着我,你老公不会介意吧?”
备注是徐恩。
一口气顶在胸口,久久不散。
5
我忍不住划开屏幕。
迫切想要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停地往上翻,越翻越绝望
徐恩痛得睡不着觉,江雨家都不回,跑到医院彻夜陪护;
徐恩吃不下饭,江雨推掉会议亲自陪他;
徐恩说了一句想看电影,江雨包下夜场;
徐恩哭诉命运不公,江雨安慰他几个小时;
……
我的手指颤抖着往下滑,心脏像一块儿千年寒冰,浑身冷颤。
原来,我睡不着的时候,她在陪别人;
我胃痛的时候,她在照顾别人;
我难过的时候,她在哄别人;
她不是不会做这些,只是不会为我做;
她不是心里没有爱,只是没有把爱分给我;
她把女强人的一面留给我,要求我包容、理解、体谅,却把温柔似水的一面留给别的男人。
她怎么会看不见我的痛?只是不在乎罢了。
好不容易翻到最早的日期,竟是在半年前。
那时,我在江雨的老家。
岳父出了车祸,胫骨骨折,被送进当地医院。
江雨忙着公司的事,走不开,让我请个护工。
我担心护工做不好,便主动担起了照顾老人的责任。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在老家伺候老爷子整整三个月。
至今还记得江雨在电话里哭着感激我。
她说委屈我了,要好好补偿我。
然而不到一周的时间,当徐恩第一次去公司找她,俩人便一起吃了烛光晚餐。
那时,她考虑过我吗?知道我正在她父亲床前端屎端尿吗?
我第一次体会到心寒的感觉,大抵如斯。
6
隔天,我和江雨开车回我父母家。
今天是父亲六十大寿,江雨提前答应我会把时间空出来。
一见面,妈妈就心疼地问道:“天呐!怎么瘦成这样?面黄肌瘦的,要好好吃饭啊!”
我知道妈妈没有责怪的意思,她作为长辈,只是习惯了心疼小辈。
但江雨听到这话,还是低下了头。
老爸一向很维护这个儿媳妇儿,这次倒没有急着出来打圆场。
“我记得上次回来不是这样的,这才几个月,一下子瘦这么多?”
我把江雨拦着身后:“爸妈,你们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最近我在减肥,瘦了很正常。”
老妈唠叨了几句,大家说着说着进入饭局。
江雨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儿都有些不一样了:“你好像是瘦了好多。”
我苦涩地笑笑,爸妈一眼就发现的事,她每天都和我见面,却要人提醒才能意识到。
她真的关心过我吗?
难道多年夫妻走到最后都是这样?
正想着,江雨的手机响了。
听了几秒,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好,我马上到。”
她攥着手机,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徐恩又严重了,我得过去看看。”
我拉着她的手不放:“今天是我爸的寿辰,不要去好吗?”
“小天,他快要死了,”江雨朝我吼道,“你爸失去的只是一个完美的生日,徐恩失去的可是整条生命。”
7
没有留下半句解释,江雨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
老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爸走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苦笑:“公司临时出了点儿事,您别担心。”
老爸狐疑地看着我,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
我烦闷地灌下一大杯酒,胸口仿佛郁结了一块大石头。
其实刚刚,我真的很想对江雨吼出酝酿已久的那句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不能。
这是老爸人生的重要时刻,那么多老朋友在场,我不能砸了他的场子。
一杯杯酒灌下去,腹部像火烧一样,夹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第一次体会到食之无味的感觉。
转头瞥见江雨的包落在座位上,应该是她刚才急着走,忘记拿了。
我正要把包收好,突然瞥到包里的几张白色打印纸露出边角。
一种不好的直觉袭来。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上面的字迹差点儿让我瞬间晕厥:肾源五项筛查。
体检人:江雨。
之后,父亲笑呵呵地端着酒杯过来。
我只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一句也没听清。
父亲让我去给几个伯伯敬酒,我沉着脸一言不发,揣起包就走。
我听到后面有人在疯狂喊我,仍无动于衷。
直到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的那一刻,隐忍已久的泪水才飙出来。
8
下了车,我直奔住院部。
果然在病房看到江雨的身影。
她坐在床边,正在给徐恩擦拭嘴角的汤汁。
徐恩安安静静地躺着,脸上始终挂着平和淡然的笑意。
阳光透过百叶窗,细细密密地洒在二人身上。
怎么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我想起她所谓的病情加重,不觉怒火中烧。
皮鞋“哒哒哒”响起,江雨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我把检查报告甩在她面前。
“你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不要忘了,我才是你的丈夫。”
江雨拉着我的袖子:“出去说……”
我奋力一甩:“你为了他连自己的肾都不要了是吗?”
想到我无数次求她为我生个孩子,她都不肯松口,现在却要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捐肾,我就嫉恨得发狂。
“你为他捐肾,以后还怎么生孩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的生活?”
我以为我的晓之以理能够打动她,没想到她凄然一笑。
“你就知道孩子、孩子,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我顿时语塞。
她把我当什么了?
如果只是为了有个孩子,和谁生不是生?
全世界的女人就她有生育能力?
这十余年兢兢业业的付出,她都看不到吗?
我和江雨对峙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徐恩挣扎着坐起,然而坚持不到一秒又开始气喘。
江雨赶忙上前,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背。
我感觉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再一次被这俩人践踏。
手机铃声响起。
“喂,是林小天吗?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今天来趟医院吧!”
9
半小时后,我捏着报告单从门诊大楼出来。
医生的话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胰腺癌晚期,不会超过三个月。”
“早点来就好了,太晚了。”
北风呼呼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我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就这么走啊走啊,竟又走回了住院部。
视线里,一个娇小的身影迎面而来。
抬头一看,是江雨拎着暖水瓶。
她看到我的一瞬,诧异了片刻,想和我打招呼。
我第一次没搭理她,人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
“小天,”她扑上来,从后面抱住我,“别走,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需要你。”
她呜呜哭着,哀若孤鸿。
我心里仿若有一股暖流经过,是的,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需要她。
从确诊绝症到现在,没有人关心过我,我一直是一个人在承受。
然而,正当我想趴在她怀里好好宣泄一通的时候,她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将我推进绝望的深渊。
“小天,医生说我的配型不成功,现在,徐恩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江雨哭得梨花带雨。
“你放心,只是一个肾而已,又不是心脏,少一个肾不影响寿命。”
江雨说了一大堆,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面前这张脸,觉得分外陌生。
江雨见我没反应,手里死死地攥着几张白纸。
那是我的检查报告。
她一面夺过,一面说道:“这是什么?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没什么事儿吧?小毛病而已,别整天大惊小怪的。”
她匆匆瞄了几眼,兴许是字太多,意思太晦涩,看了不到两秒钟又扔给我。
一个护士在后面喊她,她回了句什么,端着暖瓶跑了。
秘书小白打来电话:“林总,江总好久没来公司了,我打她电话不接,你能联系上她吗?”
我盘算着用什么说辞应付,脑子里灵光乍现,我他喵的快要死了。
是啊!
我一个要死的人了,谁去不去公司、挣多少钱、公司倒不倒干我屁事。
10
一想到,我就要死了。
我不仅没有悲伤,反而感到无比轻松惬意,好像放下了一切包袱,再也无欲无求。
人生海海,终于要解脱了。
什么车子、房子、票子;什么亲情、爱情、友情;什么责任、义务、道德;
统统都是狗屁。
我驾驶着法拉利,穿梭在自由的环海栈道。
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
三个月后,我的灵魂将挣脱世俗的束缚,自由徜徉于天际。
想想前一秒还悲悲切切,下一秒就看淡生死。
我不知是该为这种转变高兴呢,还是悲哀?
难道世间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吗?
想到江雨,我的心不自觉停跳了半拍,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我终究还是一介凡人。
前方一辆拖拉机慢悠悠地前进,我踩下刹车,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记得刚结婚那会儿,我和江雨龟缩在逼仄的出租屋里,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没有着落。
我问她为什么愿意嫁给一穷二白的我。
她说有情饮水饱。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在这个流行快餐式爱情的功利时代,还有人愿意相信爱情。
我想起一个段子,问她,你是愿意坐在宝马车上哭呢,还是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
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是坐拖拉机,我也甘之如饴。”
想到这儿,我摸出手机,打给江雨。
“小雨,你还愿意坐着拖拉机跟我去浪迹天涯吗?”
江雨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句句戳中我心窝。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你知不知道徐恩都快死了,你到底愿不愿意……”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我打断她的话,抛出心底的疑问。
“幼稚、可笑,”江雨的声音仿佛一把尖刀,撕裂我的耳膜,“你什么时候……”
我不等她说完,就掐断手机,加速逼停前方的拖拉机。
车主一身农民打扮,嘴里叼着香烟,瞪着我就要开喷。
我拔下钥匙扔给他。
“法拉利归你,拖拉机留下。”
十分钟后,我独自开着拖拉机环海绕行。
我想象着江雨和我并肩而坐,谈笑风生,这一幕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
如今,梦碎了,只剩我一人。
11
回到家,江雨正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一脸清冷的神色。
“去哪了?怎么这个点儿才回来?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真是稀奇!
一直以来都是我等她,难得她等我一次,竟是这么不耐烦。
想想我要是用她对我的方式对她,恐怕她早就翻脸了,我们俩也不会走到今天。
说来,这段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之所以能维系至今,不过是我执迷不悟,一直在苦苦支撑罢了。
我把包扔在地上,整个人瘫在沙发里。
自从确诊后便时常感到疲惫不堪,整个人像被透支了全部的体力。
江雨靠过来劝我:“你想好了没有?只要一颗肾,就能挽救徐恩的生命。”
我捂着肚子呻吟,糟糕,每天这个时候,腹部就开始痛。
而且,最近似乎痛得越来越频繁。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我蜷缩着身子,身体抽搐不停。
江雨的语气越来越冲,耐心也越来越少。
她使劲掰过我的肩膀,好让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小天,你不要再装了,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你见死不救,那么这道坎儿将会永远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实在没有力气听她说完,甚至没有力气坐直身子,以至于她的手一松,我就像一片枯叶般倒了下去。
江雨眼见我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瞬间慌了。
她一边拍打我的肩胛骨,一边大声呼唤我。
“小天,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很高兴,她终于担心我了。
我好想抱着她大哭一场,告诉她真相,可是不等我张口,她就躲到隔壁接电话去了。
我感到,疼痛正一点点侵蚀我的神经,里面的背心湿透了,贴在脊背上,浸润出一片凉意。
我听着隔壁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心里越来越寒。
“……没事,我在跟他说……嗯,你放心吧,我会让他答应的,他要是不同意,我就跟他离婚……”
12
江雨接完电话回来。
我指指地下的包,她从里面摸出一瓶药。
是我的主治医师开的止痛药。
她从瓶子里倒出一枚胶囊递给我,我就着温水一饮而下。
她继而说道:“你之前一直说想要个孩子,我想了想,我们俩确实都不小了,等徐恩的病好了,生孩子的事就提上日程。”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我给徐恩一个肾,她就给我生孩子。
可越是明白,我越是心寒得彻底。
孩子是爱情的结晶,不是利益交换的筹码。
可是现在,她为了给另一个男人续命,不惜用孩子来胁迫我。
不管她的身体有没有出轨,至少从精神上来说,她都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江雨,”我冷冷道,“我们要不要孩子跟徐恩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死了,我们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江雨气愤地看着我:“小天,你怎么变得这么冷酷无情?”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万万想不到,身边最亲近的人竟如此擅长道德绑架。
江雨的手中仍握着那只白色的药瓶,手指因微微用力而骨节泛白。
我不死心地问道:“小雨,你知道我刚刚吃的是什么药吗?”
“这重要吗?”她见我岔开话题,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烦,“你能不能别再闹了?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会让一条年轻的生命白白葬送?”
这不重要,是的,我从来都不重要。
连我不愿意给插足我婚姻的小三捐肾,都成了一己私欲。
江雨,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才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13
“小雨,我愿意。”
这是我第二次说出这句话,第一次是在我和江雨的婚礼上,在美好的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
听到我松口的那一刻,江雨激动地抱着我哭了。
我很少看到她对我表露情绪,她对我一向是淡淡的。
她抱着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肚子都没那么疼了。
不知道是止痛药的作用,还是心理上的疼痛掩盖了肉体上的疼痛。
我非常清楚,我不会救他的,即便配型成功也不会。
我只是很想看看,一个人怀着巨大的希望,最后希望又落空的绝望。
只是不知道,生命留给我的时间够不够看到那一幕。
第二天,江雨安排医生给我做了配型,结果出来,完美适配。
徐恩拉着我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天哥,你真是个好人。”
我冷冷地说说道:“好人不长命。”
徐恩愣了一下,似乎在琢磨我话中的深意。
我没再跟他啰嗦,抽出手来径直离开。
刚出门,我的主治医师宋医生打来电话,催我赶紧住院。
治疗本身虽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按我现在的情况,整天在外面晃悠还是很危险的。
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遵医嘱为好。
反正在家躺是躺,在医院躺也是躺。
家里冷冷清清的,没一个人影,医院好歹还有病友和护士陪着,多少热闹些。
而且,最近腹痛的程度和频次都比以往更重,我有点儿担心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14
回家收拾些换洗的衣物,正碰上江雨在厨房里忙活。
生死之外无大事,一想到死期将至,我反倒心态更平和了。
“你最近回来得越来越频繁了?”我打趣儿道。
江雨从厨房里探出脑袋:“你倒是越来越不着家了。”
“嘿嘿,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结婚十年, 还是现在这样更像两口子。”
“我看你是插科打诨斗嘴上瘾了。”
说完,我俩一起大笑起来。
“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我走到她身后,眼睛往锅里瞟去,“哟呵,鱼汤啊!”
江雨舀了一勺汤,凑到我嘴边:“尝尝咸淡。”
“好喝,”我浅浅地吸溜一口,拿过勺子又舀一勺。
“那就行,”江雨的眉眼绽开笑意,“徐恩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就想喝口鱼汤,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口味。”
“咳—咳—”
腹直肌痛到抽搐。
江雨拍拍我的背:“怎么呛着了?”
“太烫了,”我顺势放下勺子,躲到一边。
她递给我一把菜刀:“你把洋葱切了吧,我看着锅。”
“嗯!”
鱼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白色的雾气模糊了视线,不时有香气溢出。
我低着头切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我还以为你连煤气灶都不会开,就会开冰箱呢!”
江雨扑哧一下笑了,“你也太小瞧人了吧!和你好之前,我可是我们家的大厨,就因为你,我的厨艺至少废了九成,都是你把我惯的,哼!”
原来,是我把你捧成了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女,你却自愿下凡,为所爱之人洗手作羹汤。
“那就好,我本来还在担心,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你怎么会不在?我看你就是想偷懒,”江雨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反正我不许你离开,你就不准离开。”
“嘿嘿,”我苦涩地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时候,不认命不行。”
“小天,”江雨唤我,“下个月就要做手术了,你少吃些高脂高蛋白的食物,会加重肾脏负担的。”
“好啊!”我勾着头应道,心里想着,真是无稽之谈。
长期的食欲不佳,让我连白粥都快喝不下去了,还吃什么高脂高蛋白。
不过,我可不如某人幸运,胃口不好还有鱼汤喝。
正想着,江雨却把我推开:“早知道不让你切洋葱了,看看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快去洗洗脸。”
我摸了摸脸,果然是一脸的泪水,还掺杂着红色的血迹。
原来,切菜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切到了手指,案板上血糊糊的一片。
奇怪,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难道是因为我快死了,感觉不到疼痛了吗?
呵呵,老天对我真好。
我跑到水池边冲了冲手,又冲了冲脸。
好了,终于没血了。
都怪那该死的洋葱!
15
住院第一天,下雪了。
据说雪花是六角星型,我很想接一捧在手心,好好看看。
可是我身上插满了管子,动都动不了。
有人说,下初雪那天向心爱的人表白心意,是不会遭到拒绝的。
真的如此。
上大学那会儿,我把江雨约到湖边,记得那天正是初雪。
雪纷纷扬扬,洒在她的脸上、头上、睫毛上,她的睫毛又黑又长,覆上一层白色的雪花后,显得更加透亮。
我从怀里掏出一只八音盒,我们俩就在湖边长椅上,并肩坐着听音乐。
雪还在不停地下,有人给我们拍照,说我们是一对儿圣诞老人。
我以为我们能坐到地老天荒……
护士进来,打断我的回忆。
她后面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字叫蓉蓉,说是我的护工。
蓉蓉年纪小,刚开始还有些拘谨,跟我混熟以后,比我还不见外。
护士说不让我受寒,她转眼掬了捧雪花,放在我手心。
要不是我浑身插满管子,她都想拽我出去打雪仗。
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真性情的女孩儿。
都有点儿相见恨晚的感觉。
蓉蓉上的是白班,上午在楼下病房陪护一个患尿毒症的病人,下午才陪我。
我有些紧张地问她那人叫什么名字。
蓉蓉说他叫徐恩,听说已经有了肾源,马上就能做手术了。
她有些遗憾地望着我:“人家可幸福了,她老婆天天来医院照顾他,不像你,我们俩都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家人来过一次,护士说你结婚了,那你老婆呢?她怎么不来?”
我差点儿忍不住飙泪:“她太忙了,家里有人病了,需要她。”
“你也病了,而且你可是她老公,谁会比你更重要?”
我顿时语塞。
“就算是她父母病了,可你得的是绝症啊,还能有多少……”
兴许是看到我情绪低落,她不再言语。
16
一转眼又过去几天。
期间,江雨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怎么一连几天不回家。
我说好多年没去旅游了,心里痒痒,趁着下大雪,去哈尔滨看看冰雕。
江雨嗔怪我几句:“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最后又叮嘱我:“下个月就要做手术了,记得早点儿回来。”
我鼻子酸酸的,眼睛又干又涩,像是有液体溢出。
恰好蓉蓉拎着一个保温盒,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看见我一副颓丧样,忍不住揶揄:“呦呦呦,又疼得哭鼻子了,真不怕羞。”
昨晚我被癌痛折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都不知道找谁,无奈只能打给蓉蓉。
蓉蓉本来已经睡着了,结果在电话里哄了我半夜。
兴许是担心我醒来害怕,电话一直通着,直到天亮,手机因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蓉蓉把保温盒拧开,给我倒了一碗热乎乎的汤。
我尝了一口,兴奋地哇塞:“好鲜的鱼汤啊!”
蓉蓉说:“这是楼下患尿毒症那个男人的老婆送来的,她老公吃不下饭,就爱喝鱼汤,她一连送了好多天。”
“我跟他们说,我有一个得了绝症的朋友,就住在他们楼上,老婆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们很同情你,让我把鱼汤分你一点,还说以后有机会要来看看你。”
我吓得差点儿吐出来,连连摆手:“千万别让他们来,我是社恐,不喜欢见生人。”
蓉蓉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道:“好好好,不见就不见,你多喝点儿,看你瘦得,都快成皮包骨了。”
宋医生说我体内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快,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好久没有食欲了,即便一天不吃东西也感觉不到饿,有时候勉强吃点儿还会吐出来。
昨天上称看了一下,一米八的大高个,体重从一百四降到九十五。
减肥栏目看了都得请我去做个专访。
蓉蓉把小镜子藏起来,不让我看。
我就趁她不在,偷偷跑去卫生间照。
妈呀!墙上的镜子里出现一具骷髅。
我摸摸脸颊,黄不拉几的,太阳穴都凹进去了。
头发和眉毛掉了一大把,显得整张脸光秃秃的,像极了寸草不生的戈壁。
我苦笑一声,想当年咱也是模样俊俏的美男子,如今,怎么就成了这么个鬼样子。
要是被江雨看到,她不更得往徐恩怀里扎。
17
今天天气不错,还出了太阳。
蓉蓉说要推我出去放放风。
我很高兴,在室内憋了这么久,闷都要闷死了。
住院部后面是一片草坪,枯黄的草皮子刚刚露头,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还未来得及融化。
几个老太太坐在健身器材上晒太阳。
我窝在轮椅里,看几个小孩子放风筝。
蓉蓉说她看见两个熟人,去打个招呼。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许久不见,江雨胖了,一张脸圆润了不少,显得肤色更白了。
我看了看自己越来越黄的皮肤,突然觉得自惭形秽。
徐恩坐在长椅上刷手机,江雨摘了几枝梅花递给他。
他笑吟吟地接过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蓉蓉跑过去打招呼。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时不时地哈哈大笑。
我心里漫过一丝苦涩。
后来,蓉蓉似乎想到我,朝后面指了指,又一脸诧异地收回手。
我知道她是在找我。
我没有待在原地,而是躲到了柱子后面。
她以为我先回病房了,和江雨他们挥挥手,上了电梯。
我又等了会儿,直到看见江雨搀着徐恩也走了。
我看了看时间,不过才三点,太阳就下去了。
风不大,吹在脸上却是格外疼。
我推着轮椅回了病房。
蓉蓉没好气地数落我:“还以为你早回来了,没想到在跟我躲猫猫呢!”
我一下子被她逗笑了。
年轻就是好,健康就是好。
永远都能保持一颗乐观开朗的心。
晚上,蓉蓉走了。
因为黄疸的缘故,我浑身皮肤瘙痒。
发了狠地狂抓,胳膊上、肚子上遍布鲜红的血印子。
医生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加止疼药。
我趴在床上喘得像只农村的土狗。
江雨打电话过来,我差点儿抓起手机往地上砸。
幸好凭借着残存的理智忍住了。
“喂,干嘛?”
“你回来了吗?”她大概第一次见我语气不善。
“没。”我边挠边说,最后一点儿耐心都快消失殆尽。
“你快点回来吧,医生说过两天要给你做一个全身检查,还要交代一下移植前的注意事项。”
“哦。”
我把手机挂断,埋在枕头底下,确保它再响的时候不会被我听到。
18
第二天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我睁开眼,看到蓉蓉正呲着牙花子对我大笑。
口水都快滴我嘴里了。
我看了眼表,才十点多。
我问她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她说是江雨把她赶过来的。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她老公今儿个去做透析,情绪有点儿不对,可能是病久了吧!发了好大一通火,还砸了东西。小姐姐让我先上来,一个人在下面守着他。”
我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蓉蓉看我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问我生哪门子的气。
我说,我哪有资格生气,我又不是谁的谁。
她委屈得都快哭了。
我赶紧哄她:“你最棒了,你才是最靓的仔。”
她终于破涕为笑,举起拳头就要砸我。
我说你给我揉揉肚子吧。
好多天没大便了,我整天感觉腹胀,医生说是腹水,我就看到那个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人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黄。
连小便都黄得不行。
蓉蓉从家里拿来一根擀面杖,说要给我擀肚子。
我一听,差点儿笑得鼻涕泡冒出来。
我说你还是给我捏一捏吧!
我现在浑身都疼,尤其是腹部和脊背,吃药已经压不下去了。
我现在就盼着赶紧结束。
蓉蓉一边给我揉背,一边说笑话逗我。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喉管里喷出来。
旁边的小孩被吓哭了,哇哇叫着喊妈妈。
还好蓉蓉经历得多了,很快把医生喊过来。
医生看着面前的一摊黑血,头皮发麻。
我知道,他也束手无策。
早在确诊前,他就说过,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治疗方案。
医院能做的,仅仅是保持我的生活质量罢了。
宋医生喊来护士处理,我还在不断的往外吐血。
蓉蓉拿来盆子给我接血。
我以为她心理素质够强呢,没想到接到最后,她哇一下哭了。
我用卫生纸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你不是最坚强的吗?今儿个怎么怂成这样?”
她一把夺过我的手机:“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快死了你知道吗?”
我劝她:“别打。”
她颤抖着打开通讯录:“都这个时候了你老婆还不来,她到底还管不管你死活?”
我给江雨的备注是老婆,手机号置顶。
她没费什么功夫就接通了电话。
我想抢过来挂断,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我听到蓉蓉冲电话里大吼:“你就是小天的老婆?你老公快不行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过来?”
“你谁啊,你怎么拿着我老公的电话?”
“我是他的护工,他吐血了。”
“你说什么?他好好的怎么会吐血?”
“你快过来行不行?”
“他没事儿吧?你让他接电话,我现在走不开。”
“我求你快过来好吗?他得了胰腺癌晚期,没几天了。”
蓉蓉哭得嗓子都快哑了。
对方问了地址,蓉蓉说完之后,电话里立刻传来激动的大叫。
“我就在你楼下,你给我等着,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电话里传来小皮鞋“哒哒哒”的上楼声。
三分钟后,江雨举着手机出现在病房门口。
19
我猜想一定是我的样子吓到了她,以至于她呆愣在原地,大张着嘴,诧异地盯着我。
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大概在想,这个两颊凹陷、面色蜡黄、嘴上还滴着黑血丝的精瘦皮包骨,怎么可能是我老公呢?
我老公现在应该在哈尔滨看冰雕才对。
然而事实是,她盯着我瞧了一会儿,突然扔掉手机,扑过来,抱着我身子大哭。
“小天,真的是你,怎么会这样,你明明上个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
蓉蓉一把扯过她,那诧异的神情活像见了鬼一样。
“你就是小天的老婆?怎么可能?你老公不是楼下患尿毒症那个吗?”
“不是,小天才是我的老公。”江雨哭着喊道。
“那楼下的是谁啊?”
“他……他只是我的朋友。”江雨想了想,磕磕巴巴地解释。
蓉蓉却猛地推开她:“你有病吧?你老公都快死了,你不来照顾,反而跑去伺候别的男人,你是有多丧心病狂啊?”
“我不知道。”江雨哭着为自己辩解。
“你不知道?”蓉蓉冷笑一声,“你自己老公病成这样你不知道?你不会跟他打电话啊?他天天不回家你都不管不问?你这个妻子是怎么当的?”
“我没时间,我真的……”江雨缩到墙角,不敢看我。
“你当然没时间,你的时间都用来陪别的男人了,”一想到这儿,蓉蓉就气得眼睛直冒火,“枉费我天天跟你们楼上楼下碰面,还以为你俩是两口子,既然你们不是,你为什么天天跑去伺候他?”
江雨被逼问得无处可去,只得抱着头蹲下。
嘴里不停喊着:“别问了,求你别问了好不好?”
我叫蓉蓉别跟她置气了,反正她管不管我,我都要死,谁让我摊上这个病了?
蓉蓉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早知道楼下的是你老婆,你一直在瞒着我,你怎么这么傻?”
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对不起。”
头一歪,没了知觉。
20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江雨拉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地用热毛巾搽拭。
我像小孩子一样看着她。
过完年,她就三十了。
不知什么时候,眼角悄悄爬上了鱼尾纹,黑眼圈格外明显。
她看我醒了,问我想吃什么。
我摇摇头。
她说蓉蓉有事先回家了。
我撇过脸去。
气氛一片死寂。
我说你也走吧!
她握着我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悲哀地笑笑:“是在等我的肾吗?”
江雨捂着脸号啕大哭。
“小天,是我对不起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人都要死了,原不原谅还有什么意义。
我请求她不要让我的父母知道,他们看到我的样子,会心痛死的。
没想到,她连这都不让我如愿。
“已经说过了,他们明天就到。”
我设想着即将到来的人间悲剧,喉头一热,一股黑血又喷出来。
“最近吐血越来越频繁了……”我苦笑一声,眼前渐渐出现幻觉。
我看到墙壁出现裂缝,椅子在空中漂浮,江雨慌张地跑出去。
我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叫着“医生”、“医生”。
几个穿白大褂的涌过来,掰开我的眼睛,用手电筒照来照去。
有人说了一声,快推进抢救室。
便有护士推着担架车进来,几个人合力把我抬到车子上。
我心里好烦,真想跟他们说,算了别救了,干嘛还要让我遭那份儿罪。
既然活着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让我痛痛快快地死去?
21
我还是醒了,不情不愿地睁着眼。
我看到好多熟人。
有爸爸妈妈、岳父岳母、江雨、还有蓉蓉。
她们都来了,团团围着我。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展览的大熊猫。
浑身插满了管子,想动动手指都难。
母亲靠在父亲怀里,眼泪流个不停。
我想摸摸她的脸,说妈你别哭,妆花了。
嘴皮子勉强动一下,最后还是没发出声音。
医生走过来,面色沉重地说:“到这个阶段回天乏术,你们好好跟他告个别吧!”
母亲一听昏了过去。
几个护士走过来,把她带走。
每个人眼里都噙满了泪。
老爸呜呜呜哭着,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
江雨攥着我的手,啰啰嗦嗦一大堆,无非还是让我原谅她之类的废话。
烦,真想把她的手甩开。
人都要死了,还情啊爱啊的,累不累啊?
一个护士走过来,问他们是不是林小天的家属。
她递过来一张表,说这是我亲手签下的肾脏捐献同意书。
我想起配型成功后,江雨确实递给我一张表,让我签了。
几个老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蓉蓉却一把抢过来,撕得粉碎。
她指着江雨怒斥:“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对自己的老公不管不顾,跑去照顾别的男人也就算了;现在你老公快死了,居然还要摘老公的肾救小三,你究竟是不是人哪?”
不少人围上来看笑话。
江雨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岳父厉声质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雨红着脸躲避:“我没……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她白嫩的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岳父指着她大骂:“小天对我多好你知道吗?我出车祸断了腿,你们没一个人管,是小天跑前跑后、端屎端尿,比亲儿子还孝顺,你凭什么寒他的心?”
江雨捂着脸痛哭:“爸,我……”
“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种女儿。”
岳父冷漠地打断她的话。
我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对世界的感知也越来越弱。
22
终于,我死了。
我的灵魂脱离肉体,漂浮在上空。
我看到宋医生面色沉痛地宣告死亡。
我看到家人趴在遗体上痛哭不止。
我看到江雨歇斯底里地跑出去。
我跟在她身后,想看看她去了哪里。
直到看见她走进那间熟悉的病房,才意识到没有什么能让她放下对徐恩的爱。
哪怕是我的死亡。
徐恩看到她进来,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喜:“小雨,你终于回来了,护士说你老公病了,你不知道,那只是他挽回你的手段,你别被他骗了。”
江雨淡淡道:“我倒情愿他骗我,可是他死了。”
“什么?他真的死了?”徐恩嘴角上扬,瞳孔放大,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你也别太伤心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向江雨伸出手去。
但江雨并没有回应他,反而后退了一步,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这是最后一面,我来就是想跟你做个了断。”
“为什么?”徐恩绝望地问道。
“这是我欠他的,我用后半生来还。”
江雨凄楚地说,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
“那我呢?我算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女人领着孩子走进来。
一看到徐恩,疯了一般扑上去打骂:“你个负心汉,连孤儿寡母的钱都骗,你不得好死。”
孩子在一边哭着叫爸爸。
徐恩应顾不暇,按了好几次铃。
几个护士进来,把女人拉开。
一问才知道,女人是徐恩的老婆,俩人生了一个孩子,至今还没离婚。
徐恩出轨她闺蜜不说,还合伙转走她全部存款,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这次带着儿子跑出来,就是为了找寻渣男。
护士听得一个个义愤填膺,替母子俩谴责徐恩。
徐恩不仅不理会,反而拼命向江雨解释。
江雨淡淡笑道:“这是你的报应,也是我的。”
说完,便走了出去,任凭徐恩在身后狂喊。
我看着江雨走出医院大门,径直回到我们的别墅。
她阖上门,跪坐在地毯上,嚎啕痛哭。
我升到城市上空,俯瞰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后来,我亲眼看到徐恩死去;
江雨散尽家财,投身古庙,余生与青灯古佛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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