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看就停不下来的古言小说?

3个月前 (01-23) 0 点赞 0 收藏 0 评论 5 已阅读

(已完结)

我自小便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这一点从我和齐知薇的待遇上就能看出来。

齐知薇是皇后嫡出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当眼珠子似的放手心里养大。

她的昭华宫那叫一个富丽堂皇,据说昭华宫门前的台阶都是白玉铺成的,更别说皇帝皇后在殿内放了多少奇珍异宝了。

而我,只住在这偌大皇宫里的一处小小的院子,院子破落不堪,门前连个牌匾都没有,只有年长的宫女依稀记得这座院子以前叫青藤苑。

而我,齐知晚,只在宫内举办大型宴会,朝臣宗室和后宫嫔妃都要参加的时候,才会被允许走出青藤苑,才会画上精致的妆容,佩上珠宝首饰,穿上繁复的宫裙,再派几个宫女给我充门面,说起来是伺候我,其实就是监视我。

平时只有青藤苑里那几个哑婆看着我,人多的时候自然不能出来现眼。

其实我也能理解这种待遇,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公主,虽然我身上也有皇室血脉,但毕竟比不得齐知薇出自正统。

我是已故汉阳王的女儿,汉阳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兄,我算是皇帝的侄女,父母俱亡以后,皇帝念我年幼失恃,孤苦无依,为了彰显他的贤明圣德,就把我留在宫里抚养了。

所以,我只需要在适当的场合露一下脸,彰显一下皇帝的仁善慈悲就好了。

我这般无足轻重,宫里对我有敌意的人还是很多,比如皇后,比如齐知薇,皇后嫌弃我并非真正的公主,却白白占了个公主的名头。

齐知薇嫌弃我长了一张妖冶艳俗的脸,专门魅惑男人。

至于么,不就是每次宫宴的时候,总有几个王公贵族交头接耳,说二公主长得比大公主更美云云。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把头低下,装作看不见皇后和齐知薇刀子一般的眼神,省得被扎成筛子。

这十二年里,我都是在青藤苑的寂静萧索中度过的,哑婆不会说话,也不听我说话。

她们的职责就是看守我,每天给我送饭,让我饿不死而已,很多时候,我都会怀疑自己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我更像是墙角的青苔,破败的地砖,或是院中枯死的树木,不知道哪一天就死在这深可噬人的宫里。

日常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爬到墙头看青藤苑外面的世界,看恢弘的殿宇,看远处的宫人依次走过,看向南边的飞雁。

南边是家的方向,是我四岁以前长大的地方,尽管我对南方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听母妃说,父王的封地就在南境,南方是我们的家乡。

如果母妃没有过世的话,那现在的日子应该不会如此难过,可母妃后来也不在了。

这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又走出门,爬到了墙头上,看着墨蓝色夜空中悬着的那轮月亮,发出莹润的光。

我突然想起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怪不得今晚月亮胖乎乎的,原来是快圆了啊。

我嘴里嚼着从墙头薅的草根,正准备跳下去回房间睡觉,突然听见侧前方传来一阵低声说话的声音。

我又重新找了个地方蹲好,把整个身子藏在夜色的阴影里,想专心听一下墙角。

听声音像是一男一女。

“长灏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平西王和父皇不是早有约定吗,想来中秋家宴的时候……”悦耳的女声带了几丝羞赧,是齐知薇。

齐知薇叫那人长灏哥哥,明白了,另外一个人应该就是平西王世子卫长灏了。

我在宫宴中见过他几次,确实一表人才英俊潇洒,怪不得齐知薇心仪他,不顾宫规森严,半夜和他私会了。

“知薇,父王在西境独力支撑,过完中秋家宴我也要动身去西境了,到时候怕是见你不得了,若陛下能在中秋节赐婚,那我也算得偿所愿了。”卫长灏的声音难掩激动,想来是喜爱齐知薇得紧。

不过这对鸳鸯是宫中人人默许的事,就差一纸婚书昭告天下了。

平西王卫照是唯一的异姓王,当今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卫照就是陛下的陪读和副将,倾整个卫家之力助陛下登基,又为陛下征战沙场,平定西北,得到的信任和恩宠永远是最多的。

平西王的独子和陛下的嫡公主,确实很般配。

卫长灏和齐知薇还在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我听得无趣极了,看他俩相知相许的,真是腻歪,我撇撇嘴从墙头跳了下去,不听不听了,睡觉去。

今日天气甚好,我在院中放风筝,自己扎的风筝,画得歪七扭八的,但好在比前几次做的强,起码可以飞起来。

风筝是飞了起来,但,可能是因为院落不大,它飞着飞着就挂在了树杈上。

这树杈还挺高,我爬上墙头也够不到,没办法又下去找了一根竹竿接着够,还是够不到,我泄气了,坐在墙头上叹气。

然后下面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男声。

“哪个宫女如此大胆?玩忽职守还爬墙,一点规矩也没有。”

我扭脸一看,这不是那夜对齐知薇絮絮相思的情郎吗?

“我不是宫女,我是二公主齐知晚。”我很大声地告诉卫长灏我的身份。

诚然我的衣着非常朴素,可能连有头有脸的宫女都比不上,但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啊。

卫长灏愣了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我是谁,他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我是谁了。

他剑眉一挑,再次开口:“既然是二公主,怎如此不顾仪态,竟然还爬墙,让皇后知道了定要训斥。”

我瞪了他一眼,又指了指挂在树上的风筝,“喏,风筝挂树上了,我想爬墙取下来。”

卫长灏接着说:“二公主可以找侍卫和太监搬来梯子取风筝啊,自己爬上去多危险。”

这人可真啰嗦,跟个女人似的,我要是能差使得动别人,还用自己爬墙头?

我不理他了,准备跳下墙去,大不了明日再扎一个风筝,也比听他在这里啰嗦强。

卫长灏见我扭头不理他,自己反倒一下跳到了墙头,两下跳到了树上,三下取了挂在树上的风筝。

好功夫!我在心中暗暗赞叹。

“二公主,风筝给你,以后尽量别爬墙了。”卫长灏把风筝递给我,顺便往院中扫了一眼,然后他就傻眼了。

也是,他日常在其它宫殿出入,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寒酸的青藤苑。

墙角堆着好几口缺角的水缸,院里杂草丛生,也没什么名贵花木,只有一棵无人打理疯长的大树。

连地砖都长满了青苔,走廊的柱子也是漆迹脱落,斑驳着灰白,更别提房间的门窗全部都有破损,遍布蛛网和灰尘。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卫长灏终于回了神。

他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怀疑,那怀疑的意思是你真的是二公主?而不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估计在卫长灏眼里,宫里就没这么破败的地方。

我不去理会他的怀疑,只问他:“不知世子今日怎么会在这附近?”

这里远离皇宫中心,离每个宫殿都很远,离冷宫倒是很近,除却那日他和齐知薇在这附近私会,他确实没有到这里来的理由。

卫长灏面上突然浮现出一抹不自然和尴尬,然后故作镇定地说:“本王的东西掉在这附近了,所以来找一找。”

我心下明了,不就是那晚和齐知薇私会的时候把带有平西王府标记的帕子掉了嘛,多大点事。

我让他等一等,我去房间拿个东西。

我从枕头下摸出了那张帕子,然后身手敏捷地爬上墙头,将帕子递给了卫长灏。

卫长灏呆了一下,于是我对他解释:“有一日我在院门口转悠,看见地上掉了一张帕子,想捡来用一用,没想到上面有平西王府的标记,就放了起来。”

卫长灏道了声谢,我说不客气你也帮我取了风筝,然后他就跳到墙外走了。

我心里其实有一点点舍不得,那帕子真是好帕子啊,不知道是什么质地,摸起来顺滑细腻,刺绣也很精妙,我都没用过这样的好东西呢。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今夜就是中秋家宴。

我从早上就被哑婆从床上拎起来,又来了好几个宫女,她们都举着托盘,上面放着衣服和首饰。

她们把我按在铜镜前面开始梳妆,不和我说话,也不听我的意见,只是迅速地给我妆扮,然后传来轿辇,送我去重华宫参加宴会。

我跟着众人行完了礼,就落座在一个边缘的角落里。

我抬眼看了看坐在上首的皇帝和皇后,不知为何感觉他俩今日的脸色有些凝重。

我又转头看了看坐在下首第一位的齐知薇,感到更加疑惑了,齐知薇双眼红肿,似是哭过,神情萎靡,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按照卫长灏和齐知薇那晚说的意思,今日不就要给他俩赐婚了?这不是个喜讯吗?不知道齐知薇难受什么。

我觉得很奇怪,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好不容易从青藤苑出来一次,不用吃那些清汤寡水,当然要逮着宫宴吃个饱,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

我专心对付面前的水晶肘子,一边吃一边想为何今年的中秋没有歌舞时,突然听见前面有太监捏着尖细的声音在宣旨。

第一道旨意是:今日乃中秋家宴,孤本应与众卿同乐,却闻西北战事大败,平西王为国捐躯,孤痛心不已,追封为一等公,遂只作清饮,不闻舞乐。

第二道旨意是:大公主齐知薇,芳龄十六,已届嫁龄,特赐婚于相国之子谢海州,另择吉日完婚。

我这次是实打实地无语了,皇帝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好兄弟刚死,他就把齐知薇嫁给权倾朝野的相国家,完全不顾平西王尸骨未寒,丝毫也没有顾及卫长灏。

我环顾四周,怪不得今日卫长灏不在,想来应该是连夜去西北奔丧了。

我不禁觉得卫长灏有些可怜,父亲刚刚战死,喜欢的人又被皇帝另许他人,双重打击也不知道这公子哥能挺过来不。

席上谢相国的脸都笑出了一朵菊花,他当然开心了,他是大权在握的相国,他儿子又要娶嫡公主,他能不高兴吗?

反倒是齐知薇很是伤心的样子,跪地接旨的声音还带有一丝哭腔。

我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哎,世事真是无常。

没过几个月,我就见到了卫长灏,在皇帝的勤政殿前。

因为齐知薇快嫁人了,所以皇帝皇后日日训话,齐知薇可能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太吃亏,就说阖宫后妃嫔御包括我在内,都应聆听天子教导,以修身养性。

所以我们后宫的一众人等都顶着大太阳,每天陪齐知薇听训话,连我在青藤苑都接了口谕。

她齐知薇是尊贵的嫡公主,跪在最前面,旁边还放了冰,还有人撑伞打扇,我们这些小虾米就得跪在后面暴晒。

我可去你的吧,宫里有什么簪花赏春诗词话会,你们可从来没想起我来,顶着大太阳听训话的事倒是没忘了我,我真是谢谢齐知薇了。

我正跪在最后面咬牙抱怨的时候,旁边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我斜眼一看。

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视线里,再往上看,是浑身裹孝的卫长灏。

他黑了瘦了,丝毫没有原来的意气风发,胡子拉碴,脸颊有些塌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让守门的太监递了话说从西北归来面圣。

卫长灏径直从我身旁走过,连衣角都没掀一下,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看了我一眼,也许是错觉吧。

卫长灏走到勤政殿门前,齐知薇也看见了他,于是她立刻梨花带雨,双目含愁地看着卫长灏,一派弱柳扶风的姿态。

可卫长灏并不看她,仍旧笔直地站着,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于是齐知薇的脸上又有些薄怨。

哎,一对苦命鸳鸯诶。

不多时就有太监出来传卫长灏进去,还让我们散了,各回各宫去。

我捶了捶酸痛的肩膀,又揉了揉僵硬的膝盖,一步一晃悠地回了青藤苑。

今天的伙食不错,还有肉吃,我坐在凳子上喜滋滋地开动,心想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捧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正倒在椅子上犯困时,外面一阵喧哗。

然后我看见很多宫人走了进来,打头的那个人是宣旨太监,中秋夜宴就是他在大殿上宣的旨。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什么情况?

宣旨太监打量了我几眼,然后又捏着嗓子开了口,说皇帝有旨意给我,让我跪下接旨。

我呆呆跪下,听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旨意上说,皇帝感念平西王这么多年的忠心,卫长灏也是国之栋梁,为了让卫长灏早日走出悲痛,为了让我有个好归宿,给卫长灏和我赐婚,等一年丧期满了就让我俩成婚。

我的嘴张得可以塞两个鸡蛋了,这这这,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我和卫长灏都不搭边的啊。

宣旨太监又说如今我身份不同啦,是卫小王爷的未婚妻啦,今天给我拨了宫人,还让内廷司来给我修缮院子,让我待在这里安心备嫁即可。

这个世界怎么了?我真是无语问苍天了。

我收了明黄的圣旨,又由着新添置的宫人在院中忙碌,坐在凳子上想,我得找个机会见一见卫长灏,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目前的脑子真理解不了这些事。

机会很快就来了,因为齐知薇婚期到了。

十月二十六,宜婚嫁,齐知薇和谢海州的婚期就是这天。

这一天宫里比过年还热闹,齐知薇的嫁妆往外抬就用了两个时辰,看来皇后真是恨不得把半个皇宫都给齐知薇做陪嫁了。

公主下降,隆重非常,公主府和相国府各办盛典,宫里宫外都挤满了人。

齐知薇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在明晃晃的仪仗拥护下,浩浩荡荡地出了宫。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不由得啧啧称奇,心想不知道我和卫长灏成亲时会是什么排场。

等等!卫长灏!我今日主要是找他问清楚的,怎么把正事忘了!

我眯着眼找了一大圈,才终于在人群后面发现了卫长灏,今日公主婚嫁,但他还在守孝,本不该来。

可齐知薇毕竟是他喜欢的人,我想他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他来了,我越过人群往他那里走,好不容易挤到他身边,他看了我一眼,掉头就走。

我又奋力追上他,大声叫他名字,他才停下了脚步。

我气喘吁吁地站到他旁边,一边喘气一边打量他。

因为还在守孝,所以他只着了白衣,衣襟和衣袖都没有装饰,束发也是银饰,我想他一定很心酸,看着心爱的人另嫁他人,任谁都会难受的。

我平复了一下因为刚才奔跑而激烈的心跳。

问他:“陛下为什么突然给我和你赐婚啊,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卫长灏瞥了我一眼,毫无波澜地说:“知道,是我那天去向陛下求的婚,求他把你赐给我做妻子。”

我像是被雷劈了,我想了上百种情况,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竟然是卫长灏自己去求的赐婚,他也被雷劈了?

“可你为什么这样做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和你,我们都一样,是被放弃的人。”说完这句话卫长灏就转身走了。

我觉得卫长灏太气人了,好歹还有不到一年我们就成亲了,话都不说清楚就尥蹶子走人,真是没风度。

我恨恨地回了青藤苑。

马上要过年了,宫里特别热闹,皇后这阵儿尤其高兴,因为齐知薇被诊出了身孕,而驸马谢海州,又升任了兵马指挥使,可不是喜上加喜。

因为齐知薇有了身孕,皇后担心她在公主府养不好,索性留她在宫里常住,吃穿住行都倍加精细。

而我也因为身份和从前不同,在宫中有了些许自由,比如可以自由地出入青藤苑,虽然去哪里仍旧有好几个宫女跟在我身后监视我。

这天我在御花园的池塘边喂鱼,就遇见了齐知薇。

“齐知晚,你如今倒是清闲自在。”齐知薇语气很冲,还略带酸味。

我猜想是她恨我要嫁给卫长灏了,可是当时是她自己没嫁啊,又不是我硬把卫长灏抢过来的。

“皇姐说的是,知晚再过半年也要嫁为人妇,当然要趁现在偷偷闲了。”我皮笑肉不笑地顶了回去。

“你以为长灏真的会喜欢你?喜欢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假公主?”

“这就不劳皇姐费心了,成婚以后这就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了。”

齐知薇的眼眶微红,气得恨不得把我生吞了,她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我毫不怀疑她此刻把帕子当成了我。

齐知薇用怨毒的眼光看了我一会儿,带着宫人走了。

我重新蹲在池塘边开始喂鱼,不多时就看见旁边的水面上倒映了一个人影。

“从前不知道你如此牙尖嘴利。”卫长灏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打了个哈欠,“从前我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落魄公主嘛,这不是搭上了平西王府的东风,好歹也提了提身价。”

“大公主可以为难二公主,但不能为难未来的平西王妃嘛,不然就是打了平西王府的脸。”

卫长灏长眸一眯:“哦?你倒是挺聪明。”

“多谢夸奖,在这宫里待久了,再笨的人也变聪明了。”我不以为然。

卫长灏轻笑一声:“看来本王未来的王妃也是不个好相与的,真是有趣极了。”

“呵呵,彼此彼此。”我也同他打着哈哈。

时间过得飞快,我在青藤苑中绣绣嫁妆,学学规矩,看看书本,竟然又是一年中秋了。

期间齐知薇又来找了我几次茬儿,但她毕竟有孕在身,而且怀相不好,也没有太多精力,皇后忙着照顾她,无暇难为我。

所以我就顺顺当当地等到了中秋节,我掰着手指算日子,卫长灏守孝期快满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和卫长灏九月间应该会成亲了。

今年陛下的身体不太好,从年初就让太子齐知宴监国,所以宫里就没有办中秋家宴,只吩咐了阖宫上下在中秋夜为陛下跪经祈福一晚。

中秋节夜里,风有些凉,我跪在院中的蒲团上,手捧着经书昏昏欲睡,脑子不甚清楚,昏昏沉沉的。

表面上看着我和其他人一样,都在为皇帝祈福,其实我在心里向佛祖菩萨各路神仙都发了愿,愿意用我一条命,换皇帝黄泉路近。

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

为什么说双喜临门呢?

因为钦天监为我和卫长灏测算的成婚吉日就是这一日,这是第一喜。

因为齐知薇恰巧也在今日生产,这是第二喜。

要是真论起排场来,任谁也压不过齐知薇这位嫡公主,尽管我嫁的也是威名赫赫的平西王府。

更兼今日齐知薇生产,我成婚这日真叫一个惨淡。

我披着灿若红霞的嫁衣,头戴着镶了东珠的冠子,蒙着红盖头,从青藤苑出门的时候,原本应该迎我上轿的夫君卫长灏,并没有如约守候在门前,我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卫长灏为什么不在青藤苑前迎我上轿。

因为今晨齐知薇突然发作,而胎象并不好,有些难产,宫里所有的御医都齐聚相国府,而御医说齐知薇需要用西北特有的千年血参吊住气,否则性命堪忧。

瞧瞧,齐知薇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刚好卫长灏在京中,刚好平西王府中就有这么一棵千年血参,所以卫长灏把新婚妻子撇在一旁,忙不迭回家取参送到相国府了。

新郎不在,这个亲还成不成了?

我在盖头下面听见周围稀稀拉拉的嘲笑声,心一横,眼一闭,扶着身边丫头的手就上了喜轿。

多大点事,没他卫长灏,今日我还不出了宫门了?他堂堂平西王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

我就这样入了平西王府,省去了一系列的拜天地入洞房的程序,因为卫长灏的双亲早就不在了,我也无甚可拜。

又没有人闹洞房,难不成让我自己闹自己?

我在卧房的床榻上睡到第三觉的时候,卫长灏回来了。

夜已经很深了,他身穿喜服,带着满脸倦色,步履有些不稳地走了进来。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就着微弱的烛光看向他。

“之薇诞下孩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我进宫找你,宫人说你一早就坐喜轿来了王府。”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今日劳累过度了。

我点点头:“是的,我一早就过来了,你没在青藤苑前接我,难不成我要进去继续等你?教习嬷嬷曾说过,成亲这日不可走回头路的。”

卫长灏不置可否,只用那双狭长的眼眸深深盯住我。

“你倒想得开。”良久他才说了这一句。

我觉得他有些奇怪,我一早就知道他爱齐知薇远胜于我,又何必对他有所期待?

这场婚事说到底,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襟和广袖,深吸了一口气,对他开了口:“今日夫君劳累了,不如赶快上床就寝?”

卫长灏抿着唇笑了笑,笑得很克制,然后他突然走到我面前,又拿起红盖头盖在了我的头上。

屋中没点几根蜡烛,本来就昏暗,被这红盖头劈头盖脸地一罩,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就听见卫长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今日我卫长灏和齐知晚结为连理,日后无论际遇如何,当不辜负彼此。”他声如碎玉,字字明朗。

我听得心头一震,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掀了盖头。

一抬头,我就撞进了他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晦暗不明。

卫长灏又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拿过来,自己拿了一杯,又递给我一杯,挽着我的手,喝了交杯酒。

然后他说这才算礼成了,我连连点头,终于可以休息了。

当夜我们并没有行夫妻之礼,他拿了两条被子,我俩各占一侧睡觉。

我是羞涩加害怕,他可能是因为想念齐知薇,想为齐知薇守身如玉吧。

第二天清晨,我刚刚睁开眼,就有丫头在旁边唤我起床。

是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跟个邻家小妹似的,名唤轻烟,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轻烟服侍我洗漱梳妆,给我梳头发的时候,我问她轻烟是谁给她起的名字。

轻烟涨红了脸,憋出来几个字,说是卫长灏买她们这一批丫鬟的时候,按照花名册取的名字。

我笑着打趣她:“轻烟轻烟,岂不是一阵风就吹跑了?”

轻烟脸都红透了,这时候门边传来卫长灏的声音。

“公主要是梳洗完毕了,就随本王一起去宗祠拜见祖先吧。”

卫长灏长身玉立在门边,手拿一柄长剑背在身后,额头上洇出薄汗,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微带露水气息,应该是晨起刚刚练完剑。

我赶忙起身,随着他一起往王府祠堂走去。

祠堂修在平西王府的东侧,庄严肃穆,一进到里面就有一种不敢大声说话的感觉,恐扰了先人清净。

我看着里面列的牌位,再次感到深深的敬佩,卫家果然忠君爱国,这密密麻麻的牌位,书写了卫家各代的丰功伟绩,绝大多数都是英年早逝了。

皇帝果然不是好东西,卫家世代守卫江山,你还把卫长灏的老婆给换了,我正暗自腹诽。

却见卫长灏的长指拈了三炷香递过来,我接过来和他一起跪下。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卫家列祖列宗在上,长灏携新妇,今日拜祭各位先人,愿先人庇佑,让上天再不负我卫家。”

卫长灏神情郑重,嘴唇抿成一道坚硬的线,目光锋利得像是一把利刃。

之后我就在平西王府住了下来,实际上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齐知薇有公主府,我又没有,皇帝看我从来不顺眼,也不可能给我另盖一座府邸,他连三朝回门都给我免了,足以说明他有多么厌烦我了。

不过也没关系,平西王府已经很大了,足够我日常玩耍,平西王妃这个身份也很不错,日常出门很是方便。

当时随我一起嫁进王府的宫人们,我已陆陆续续打发到府中前院,做一些其它的事情,免得她们日日跟在身边监视我。

而我日常就是带着轻烟这个小丫头,并几个王府的家丁和侍卫,去酒楼吃酒,去衣裳铺子买衣服,去胭脂铺子试妆,去首饰铺子买珠宝。

反正卫长灏说了,府中的银子随我支取,我以前在宫里过得那么苦,现在当然要报复性花钱了。

这日我在外面听完戏,回府已经傍晚了,晚膳时间已经过了,好在我听戏的时候吃了不少点心。

晚饭也不必吃了,直接回屋睡觉也挺好。

没想到卫长灏今日在堂前坐着等我,还黑着一张脸。

我有些纳闷儿,这人不是天天有事上朝,无事就去练武场,或者就一整天待在书房,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特意在等我?

我心下惴惴,走进正厅,问他晚上用膳了吗。

卫长灏朝我挤出来一个笑,然后用一种很嫌弃的语气对我说:“齐知晚,今日天香楼把账单送到府上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一个月吃了十七个肘子,十二只燕窝鸭子,二十四条鲥鱼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上个月忘记去天香楼结账了。

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用一种很巴结的语气对他说:“那个,王爷,我觉得府中的厨子做饭不怎么合我的口味,于是就出去改善一下生活……”

卫长灏抚了抚额头,又接着说:“那锦衣阁呢?你是怎么做到一个月订了六十套衣服的?本王平日见你就这么一两套衣服来回穿,没想到王妃的衣服如此之多,和那些个皇妃比也不差什么了。”

这这这,锦衣阁的料子是真的好啊,我每次去看衣服,都喜欢得不得了,一来二去的,难免做得多了些,可是真的有六十套吗?锦衣阁莫不是在宰我?

我小心地觑了觑卫长灏的脸色,发现他的脸色虽然很臭,但好像并没有很生气,于是放了一半的心。

“呃……那个,王爷晚膳是不是还没用呢?不如到我院中去用晚膳?今日小厨房新采买了松茸,极是鲜美,王爷要不要试试?”

我的本意是客套客套,没想到卫长灏一下子应了下来,于是我赶忙让轻烟下去准备。

由于我不饿,所以整顿饭就看着卫长灏一个人在吃,不得不说,卫长灏不愧是豪门公子哥出身,吃饭的动作那叫一个优雅,那叫一个慢条斯理。

等他一顿饭吃完,月亮都挂在枝头了。

我不住地打着哈欠,边打边问:“王爷吃好了?那不如赶快就寝吧,今日我也累了,呵呵。”

卫长灏点了点头,然后就唤来轻烟让她去净房准备洗澡水,他要洗完澡睡觉。

我愣了,卫长灏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

“怎么?短短数月,王妃就花了本王这么多银子,难道连周公之礼也不愿意履行?”

合着我花的原来是自己的卖身钱!

这一夜,卫长灏像是在报复我花了他那么多钱一样,使劲换着花样折腾我,我整个人像是被火烧似的发烫,全身红得像是天香楼的烧醉虾,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又凑过来轻轻吻我,带着诱哄似的啮咬,弄得我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最后,我快睡着的时候,卫长灏轻轻摩挲着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后脑一片凸出的疤,问我是怎么弄的。

我含含糊糊同他说起这身伤疤的由来。

“那时母妃刚去世,没人理会我,我没得吃喝,就自己学着爬树摘果子掏鸟蛋,我不知道怎么生火做饭,鸟蛋都是生吃了的……刚学爬墙爬树学不会,就摔了这一身疤,还有些是别人打的……”

卫长灏的语气突然有些硬:“别人是谁?”

我翻了个身:“就是皇后派来的宫人和一些爱欺负人的宫女太监……”

卫长灏似乎吻了吻我的肩头,然后轻轻拍着我,片刻之后我就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我浑身酸痛地醒来,一睁眼就对上卫长灏似笑非笑的眸子,我拉紧了被子,心有戚戚地看着他。

卫长灏只是对着我宠溺一笑,而后换了朝服上朝去,临走之前说今夜还留宿在我的院子。

我被他这一笑搞得头皮发麻,不知道他是抽什么疯了。

之后的日子,卫长灏像是长在了我的院子里,夜夜留宿,搞得和我夫妻情深似的,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他日日同我厮混在一处,我怎么出去逛窑子看美女听戏?

这一日我刚刚起床,卫长灏就进了我房间,我很奇怪,问他最近不是很忙吗?有好几晚上都住书房了。

卫长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拍拍我的头:“收拾一下,今日随我去军营看一看。”

我点点头,我还挺想看看他治军的风采呢,其实原本卫照过世以后,卫长灏承袭平西王爵位,应该继续留在西北。

若是为了迎娶我,那成完婚以后也应该动身带我一起去西北驻扎,但不知为何,卫长灏却像是要长留京城一样。

很快我就知道卫长灏为何不去西北了,因为平西王府早已不复当年盛况,一应权力全部被皇帝派来的人架空了,早已是个空壳子了。

而且太子齐知宴是皇后所出,一向只与他母家亲近,恨不得让皇后母家的人顶了所有军营的缺,平西王府这么大的一块肥肉,齐知宴焉能不动心?

我随他一起去了军营,为了避嫌我带着帷帽和面纱,一路上虽有人不断行礼,但态度敷衍傲慢,绝不像是对平西王夫妇应有的态度。

卫长灏倒也不以为意,依然进了营帐和其他人一起讨论军事。

他让我坐在一旁等他,和旁人拱手告罪了一声说今日破例带内人来军营一趟还请见谅。

那些人不怀好意地笑笑,目光黏在我身上打转,还有人开玩笑说当今圣上的二公主果然身姿婀娜,真乃妙人一个。

卫长灏并不理会,只是专心与他们推演兵法,在沙盘上布阵设局。

过了快两个时辰,卫长灏他们终于完事了,我早就等得无聊了,赶忙牵着卫长灏的手出了营帐。

没想到刚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齐知薇,也是,我怎么忘记了,她夫君可是兵马指挥使,她在军营也不足为奇。

齐知薇看见卫长灏,脸上立刻蒙上一层喜色,还来不及高兴,又看见旁边带着帷帽的我,脸色又猛地铁青,像是中毒了一般。

我低下身福了福,叫了声皇姐。

齐知薇的眼神凝聚在我和卫长灏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上,眸色怨毒,直到谢海州赶到她身边,她才略略收敛了些。

哦哟,看来谢驸马不太得齐知薇欢心呀,齐知薇还对旧情人念念不忘的。

其实我感觉卫长灏应当也是如此,不然为什么大婚都缺席只为了给齐知薇送人参吊命?只是他为何还抓住我的手不放,难道是想让齐知薇吃醋不成?

谢海州相对来说单纯了一些,他看着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解释说,过几天是他儿子百日宴,今日是来散帖子的,正巧带着大公主出来散散心,刚巧遇到我们,就顺便把帖子给我们夫妇吧。

卫长灏应下,然后我俩一起极具风度地致谢告辞,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唯一的不足是感觉背后像是生了刺,这刺的名字叫齐知薇幽怨的小眼神。

我和卫长灏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我俩挨在一处,他把我的手拢在他的手心。

低声问我:“都记下了?”我点点头。

我掀开车帘看了看周围,看四周并没有可疑的人,然后继续窝在他身边和他咬耳朵:“那个短胡子的叫程远的,应当就是西秦的细作,西秦善用暗器,程远的虎口处和手指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茧子,若不是常年用暗器绝不会有这样的茧子,刀枪剑戟都不会有这样的茧子。”

“王妃聪慧,可还有其它佐证?”卫长灏捏捏我的脸问道。

“当然有,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左手腕有一处颜色极深的伤疤?”

卫长灏点点头,表示注意到了。

“你知不知道西秦皇室有一个直属秘密组织的暗夜堂?”

“知道,暗夜堂只听命于皇室,行事诡秘,排除异己,培养细作混入各国窃取情报,是西秦皇室最信任的心腹。”卫长灏皱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

“暗夜堂所有的成员,都在手腕处纹了火焰状的刺青,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吃下特制的药,能让刺青暂时消退,但眼下……”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卫长灏打断了。

“但眼下西北战事吃紧,父王去世刚一年多,前线的行台军是父王一手带出来的,死守各个关隘,西秦的人混不进来,程远的药吃完了,他怕引人怀疑,于是用刀伤火烧掩盖了那个刺青的痕迹。”卫长灏侃侃而谈。

我轻轻鼓了鼓掌,夸他真聪明,我俩相视一笑。

没错,现下我和卫长灏不仅是夫妻,我们还是盟友,为了杀掉皇帝,夺取大齐最高权力而结盟的盟友。

事情要从一个月以前说起,那日我新得了几条极好的墨锭,说是里面掺了沉水香和清苓香,磨出来的墨汁自带香味,写出来的字都香气扑鼻,我兴冲冲准备去卫长灏的书房拿给他看。

却在离书房几步远的转角处停住了脚,我听到他在和里面的人说话。

他叫那人季叔叔,言语间提及已故的平西王卫照。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卫长灏的季叔叔,只有一个人。

前平西王的帐下四虎之一,季勇声,但他不是和卫照一同战死在了沙场上吗?皇帝还给他追封了爵位,给他儿子升了官,还给了他家厚厚的抚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大脑快成了一团浆糊,不知不觉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一把匕首直接朝我的方向刺了过来,刀锋贴着我的面颊闪过,切断了几根青丝,然后钉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惊得我把手上的墨锭摔在了地上。

然后卫长灏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出现在了我面前。

“是王妃啊,不知王妃过来书房是有什么事吗?”他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让人无法想象刚才那把杀气凛冽的刀,居然是他甩出来的。

他身后的季勇声也捏紧了手中的剑,准备随时置我于死地。

卫长灏用眼神示意他退下,然后拉着腿肚子酸软的我进了书房,顺手把钉在了柱子上的匕首拔了下来。

我一进书房就跌坐在了凳子上,后怕得不行,卫长灏还在旁边阴恻恻地吓唬我。

他一边摸着我的脸颊和脖子,动作轻柔,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像是在考虑是直接拧断我的脖子比较好,还是用匕首抹了我的脖子比较好。

“我我我我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壮着胆子问他。

卫长灏收了匕首,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语气开口:“我的二公主,你确定要听来龙去脉?我干的可是谋逆的事,你不担心你的父皇?”

我非常确定地点了点头,他要是谋逆的话,正合我意,志同道合,我们可以一起筹划。

“当今陛下齐元汝,觉得父王功高盖主,早晚会有不臣之心,早就谋划要除去平西王府,假意给我和齐知薇赐婚,实则是为了麻痹平西王府。”

“父王驻扎在西北,谢相国在齐元汝的默许下联络西秦皇室,以减轻朝贡和归还西秦一座城池为条件,设下埋伏引诱父王和四位叔叔踏进陷阱,父王和三位叔叔死无全尸,只有季叔叔拼死逃了出来。”

“季叔叔告诉了我真相,我才知道父王并不是战死在了沙场,他是死于西秦和齐元汝的设计里,我连夜赶回西北,昼夜不歇,跑死了八匹马,也没找到父王的全尸。”

卫长灏的语调很平静,但声音里的悲愤苍凉,足以震碎世上最坚硬的心肠。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愤怒和怨恨,因为狡兔死走狗烹本就是帝王最擅用的权术,我的父王母妃,还有平西王府,都是这种权术斗争的牺牲品。

我的泪就这样掉了下来,为了卫长灏,也为了我自己。

卫家世代忠良,换来的结局和我父王当初并无二致。

卫长灏抬手擦了擦我的眼泪,声音破碎苍凉:“知晚,你是为我们卫家而流泪么?”

我吸了吸鼻子,问他:“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出去吗?还是准备一会儿就杀掉我?”

卫长灏摇摇头,摸了摸我的长发,“我不会杀你的,知晚,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留在我的身边吧,我需要你带来的这份温暖。”

我用帕子把脸上的湿意吸干,然后告诉卫长灏,我想与他一起做这件事。

卫长灏的脸上有些震惊,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又像是觉得我并没有这个能力,毕竟在他眼里,我之前在宫中连最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

我问卫长灏:“你知道天机阁吗?”

卫长灏说知道,天机阁是最大的情报组织,情报费极其昂贵,成员遍布天下,手下有各种能人异士,势力渗透在各个领域,但天机阁十几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我告诉他天机阁并不是销声匿迹了,只是暂时蛰伏,我母妃,已逝的汉阳王妃,就是上一代天机阁主的独女,因缘际会嫁给了我父王,后来他们两人双双殒命,天机阁才慢慢销声匿迹。

“你的意思是,天机阁现在为你所用?”卫长灏的声音里有些许不可置信。

我缓缓地点头:“是的,只不过这些力量是在我嫁给你以后,可以自由出入的时候,慢慢联络起来的,我父王过世之后,母妃本想寻求天机阁的庇护,但齐元汝太过卑劣,强行把母妃和我带入了宫中监禁,江湖帮派毕竟比不得皇家强权,这才断掉了联络。”

卫长灏揉了揉眉心,“有天机阁相助固然是好,可是眼下齐知宴对我们戒心很重,日日派人监视,我回不去西北,只怕没有机会下手。”

我嫣然一笑:“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呀,谢相国和西秦勾结在一起谋害平西王,这是叛国,但京城和西秦相距何止千里,他们不可能每次都见面密谈,中间一定有联络人和书信往来,而且天机阁的秦伯告诉过我,这人就在军中。”

“知晚之意是……先从这个人身上下手,找出谢相国通敌叛国谋害我父王的证据,逼得皇帝和齐知宴不得不处置他,折断齐知宴的这条臂膀。”卫长灏很是上道。

“不错,通敌叛国,陷杀忠良,这件事一旦坐实,朝野民间定会群情激愤,齐元汝一向以仁德的面具示人,就算他默许了谢相国做这些事,这时候他也绝不会保谢相国。”我细细分析道。

卫长灏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些异样的神采,眼底含着浓浓的惊艳和欣赏。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硬着头皮接着说:“此事一出,朝野震动,西北边境必然不稳,兴许皇帝为了稳定局势,就会派你回西北了。”

身体蓦地一下腾空,而后落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卫长灏把我抱在怀中,声音满是柔情,“本王竟不知王妃如此聪慧过人,当真是小瞧了王妃呢。”

我被他话里的柔情蜜意激得打了个哆嗦,心里想男人的甜言蜜语千万不能信,只要各取所需除掉皇帝报仇雪恨就可以了。

但耳朵仍不受控制地红了一片。

马车辘辘往平西王府走,我在车上和卫长灏腻在一处,拿起谢海州给的百日宴请帖翻来覆去地看。

边看边手舞足蹈地向他表示机会来了。

卫长灏不满我在他怀里还扭来扭去,手臂用力固定住我,抬起我的下巴就吻了上来,我被他吻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才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放开我。

终于到王府门前了,卫长灏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来扶我。

我就着卫长灏和轻烟的手下了马车,轻烟很奇怪:“王妃的嘴唇怎么肿了?莫不是吃饭的时候咬着了?”

我顿时大窘,狠狠瞪了轻烟一眼,又在卫长灏的腰间狠狠捏了几把。

卫长灏回了我一长串爽朗的笑声。

这一日是齐知薇孩子的百日宴,我和卫长灏一大早就起来盛装打扮,又吩咐库房把贺礼装到马车上。

我看着镜子前明眸皓齿艳若桃李的脸庞,心里默默感慨怪不得齐知薇总是看我不顺眼了,这张脸着实好看。

卫长灏从后面拥住我,他今日穿了月白色和碧色相间的衣衫,衬得他面目俊朗,丰神如玉,他把我的双手包进掌心,看起来颇有几分恩爱夫妻的味道。

我在去的路上和他再次确认今日的行动,我们带的侍从和婢女都是天机阁的人假扮而成,趁着此次去相国府赴宴,正好去搜集证据。

宴会开始,众人纷纷落座,又传了戏曲班子和伶人过来唱和,氛围一片大好,齐知薇也抱着儿子出来亮相,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贵气逼人。

谢相国今日是真高兴,一下子就把自己喝大了,抖着胡子挨个敬酒。

我对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他们颔首退下,我又用眼神四处寻找卫长灏,却发现他并不在外面的男宾席上,我又看了看前面的主位,齐知薇也不在了。

难道这俩人去私会了?抱着谢海州的孩子去和卫长灏叙叙旧情?我想想就觉得憋闷,然后就借口喝多了想去花园透透气离席了。

我顺着小路慢慢踱步,边走边欣赏相国府的景致,心中感叹果真是富贵人家,这亭台楼阁,花园流水,都快和宫里有一拼了。

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绿藤长廊尽头的亭子中,有一双俪影,齐知薇低着头轻声哭泣,卫长灏面露不忍之色,还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她,齐知薇接过帕子,一头哭倒在卫长灏怀里。

我心中大骂卫长灏是个见色忘义的小人,国仇家恨都忘完了,还和杀父仇人的女儿搂搂抱抱的。

谁知卫长灏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然后他推开齐知薇,大步向我走过来。

卫长灏走到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径直走到亭子里,然后对我说:“王妃,皇姐醉酒了,你快扶她回房歇一歇。”

这一来不仅我的脸上满是惊疑不定,连带着齐知薇的脸也像是被霜打了似的,满面的不可置信。

然后我唤来相国府的侍女,扶着齐知薇去歇息,卫长灏在一旁临水眺望远处,不发一言。

我忍不住逗他:“王爷是不是还对齐知薇旧情难忘?”

卫长灏凉凉看我一眼:“王妃多虑了,本王只是在想大公主的孩子着实可爱,不知道王妃什么时候可以为本王生一个。”说完还朝我戏谑地笑一笑。

得得得,论脸皮和口才,我是比不过卫长灏。

回到府中已是傍晚,我和卫长灏一起进了书房,天机阁的人随即把东西呈了上来。

里面有谢相国和西秦通敌的书信,张张都是谢相国亲笔书写,每一页都印有私章,里面详细记述了谢相国是如何卖国,如何联合西秦设计除掉平西王的。

当夜卫长灏就联络了朝中交好的御史,预备明日上朝时发难,并连夜将这些书信拓印,快马邸传各地,到时候就算皇帝和齐知宴有意回护,只怕民情民意也会呈鼎沸之态。

第二日的结果如我们预想般完美,谢相国通敌卖国,平西王含冤而死,朝野上下一片震动哗然,先平西王卫照忠肝义胆,朝中支持者本就众多。

当真相赤裸裸地曝于人前,皇帝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当场将谢相国革职收监,谢府一应人等通通收监等候发落,只除了齐知薇,毕竟公主是天家血脉,只是褫夺了封号,养在宫中,再无尊荣了。

又给卫长灏下了谕旨,让他不日返回西北,安抚人心,论稳定西北的局势,有谁能比新的平西王更合适呢?

只要到了西北,卫照的旧部,卫长灏自己的心腹,加上西北数万兵马,大事不日就能达成。

我在家把嘴都咧到耳朵根儿了,想想就痛快,齐知薇嫁给谢海州本就是为了拉拢谢氏家族,为齐知宴日后登基多一层助力,现下跌了个大跟头,不知道皇后和齐知薇得后悔成什么样。

今日下午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卫长灏带着一身微凉的雨气踏进房门。

我为他拿干净的衣袍换洗,又拿了毛巾给他擦淋湿的头发。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知晚,你开心吗?我们的第一步成功了。”

我狠狠点了下头,夸张的动作一下子把他逗笑了。

“我当然开心,可是除了谢家并不是结局,卫长灏,你有想过坐上那个至尊之位吗?”我神色郑重,一字一句地问他。

卫长灏眉目震动,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想过,可我若这样做,又怕给卫家列祖列宗蒙羞,卫家一向忠君,而我却……我最初想的就是清君侧,可我没想到陛下也参与其中……”卫长灏眼神晦暗,不知名的情绪笼罩着他。

“卫长灏。”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你这不是篡位,篡位是为了心中的私欲和无所不能的权力,可你不是,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你会比齐氏皇族更加心系百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同他说起我父王母妃的事。

“你应该从开始就知道我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吧?”

卫长灏点头:“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汉阳王的女儿,汉阳王当年在西南镇守,水灾的时候去督办赈灾,结果被卷入洪水中丢了性命,皇帝感念兄长厚德,将汉阳王妃和女儿接入宫中好生照看。”

我勾起一抹冷毒至极的笑:“可你知道我父王是怎么落水的吗?是齐元汝指使人推父王落水的,母妃当年并不愿入宫,可汉阳王妃貌美动天下,齐元汝垂涎她已久,怎会平白放过?”

卫长灏被我眼中深入骨切入肤的恨意深深震住了,然后他伸出手抚了抚我咬出了血印的下唇。

我接着说道:“这般草菅人命,罔顾人伦,强占兄妻,谋害忠良的皇帝,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卫长灏的眼底布满血色,他珍重地捧起我的脸,字字清明语气坚定地对我说:“知晚,我明白应该怎么做了,若事成了,我站在大齐的最高处,你就是我的皇后。”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我想很快应该就可以报仇了吧。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一起去西北,京中留一成兵力,天机阁可以帮我把剩余的汉阳王旧部集结起来,加上西北的数万兵马,足以倾覆皇城。

齐元汝和齐知宴可以倚仗的,无非就是宫城内的羽林军和皇后母家,可若是,羽林军的首领是季勇声的儿子呢?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宫中来人宣旨,说皇后多日不见我,想念得紧,要我入宫陪她小住。

不就是留人质吗?至于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

还想念我得紧,皇后只怕日日盼我不得好死,真是虚伪至极。

卫长灏有些担心我,想直接带我去西北,我却持反对意见。

“这个节骨眼上,我若是不照常奉旨入宫,难免会招来皇帝和齐知宴的猜疑,只怕后面的动作不好进行,只有我若无其事照常进宫,他们才会放下心来,京中不是还留有一部分兵力和暗卫么?这些人保护我一个人足够了。”我拼命宽卫长灏的心。

卫长灏依然愁色重重,我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说:“我等你回来迎我做皇后。”

卫长灏眉目间激荡不已,对我说了八个字。

君子一诺,生死不负。

我站在王府门前,看着他骑着马渐渐走远,其实我和他心中都知道,这一别再见就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卫长灏若是起兵,京城必然会收到讯息,而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他们一定会把我抓起来威胁卫长灏的。

只不过,我和他都顾不上这么多了,我和他都有血海深仇要报,自己的命早就不算什么了。

卫长灏前脚出发去西北,我后脚就入了宫。

还住在我原来的住处青藤苑,明明还是出嫁前的陈设布置,我却觉得心境大不相同。

可能是以前住在这里,每一日都度日如年,被血海深仇咬噬得夜夜难以成眠,用尽全力却走不出这寂寂宫苑。

而现在住在这里,虽然知道自己可能随时都会死,但是卫长灏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不过我轻易也不会被害死的,毕竟若是平西王妃死在宫里,岂不是给了卫长灏谋逆的借口,只有到最后一刻,他们才会对我动手。

进宫这么些天,皇后一次也不曾召见我,亏得她还在旨意上面写想念我,我知道她见了我这张脸就恶心,我也一样。

而且皇后应该也没有时间召见我,听说皇帝日渐病重,她日日在旁伺候汤药,没空理我。

真好,齐元汝病重将死,齐知宴蠢笨无能,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吗?

齐知薇只是带着孩子住在昭华宫,平日并不出门,她这么骄傲的人,夫家通敌叛国俱已伏诛,她当然觉得脸上无光。

又这样过了月余,今天入夜之后,我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话本子。

皇后和太子齐知宴却突然带了一大批人闯入了青藤苑。

我连连打着哈欠,不去看他们黑中泛青惊怒交加的脸,懒洋洋地问:“不知皇后和太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皇后气急了,连一国之母的端庄都不顾了,上来就给了我两个耳光,她的劲儿可真大,打得我整张脸的麻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轻轻笑着问她:“是不是卫长灏反了?”

皇后哆嗦着手指向我:“你居然早就知道?乱臣贼子,和你爹娘一样都是逆贼!”

我被这句话激怒了,像头发了疯的狼朝她扑过去,拼了命地抓挠。

若不是皇后害死我娘,若不是他们夫妻俩赶尽杀绝不肯放过,我们一家三口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他们裹挟私心,我们一家还在南方平安和乐地生活着,我又何至于受了那么多磋磨……

皇后恨母妃入骨,连带着恨我,她给母妃下药,令母妃容颜尽毁,身上溃烂,而我因为没吃那盘糕点而躲过一劫……

母妃死后她让身边的宫人折磨我,用长针刺我的指甲,用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我,往我的床上放饿了好几天的老鼠……

她还默许那些有怪癖的太监折辱我,我才只有六岁啊,那些太监尖锐的笑,滑腻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恶心地吐了出来,他们又用棍子打我……

我恨皇后,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夫妻俩死在我手上。

皇后惊声尖叫着,齐知宴命人拉开我,这位太子只是嫌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让人把我关起来。

我被关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整个房间只有一个放食物的洞口,每日只送些馒头清水,饿不死我就行。

我不以为意,以前在宫里什么日子没经历过,这点折磨算什么,我只是每天用石头在地上刻下痕迹算日子。

如果顺利的话,卫长灏这几日应该就能打到京城了,我无比期待这一天。

过了三四日,我终于听到了想听到的喧哗声,这拼杀嘶吼的声音真是太美妙了,看来卫长灏已经打到宫里了。

皇后和齐知宴应该措手不及,不然应该会派人来提我,或者是直接杀了我。

他们不来也好,刚好让我有时间做我想做的事。

我从窗户的缝隙里放出了一直藏在发簪里的烟花,天机阁的人隐藏在各个宫中,还有那群卫长灏留给我的暗卫,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我在这些人的护卫下顺利地到了皇帝的天泉宫,羽林军的反戈让这座森严的天子居所无比松懈。

我很轻松地进到了内殿,然后看见皇后和齐知薇在皇帝床前哭泣不已。

真好听啊,我这十二年做梦都想听到这个声音,今天终于如愿了。

他们三人听见动静,齐齐看向我,眸中是清一色的怨毒和恨意。

我轻轻一笑,命人制住他们三个,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

我凑到齐元汝的面前,打量这个害了我们一家的人,他的脸色白里透青,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下来,畏缩着不敢看我。

我拔出匕首,动作很轻,但用了十足的力气往他的腿上扎下,温热的鲜血猛地溅了出来,溅了我一脸一身。

齐元汝连声惨叫,我又猛一下把匕首拔了出来,血流得更多了。

皇后和齐知薇跪在我身后拼命咒骂我,一嘴一个贱人,我懒得听,就让人堵上她们的嘴。

我瞪大眼睛看着齐元汝:“陛下,你知道我这十几年都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齐元汝疼得说不出来话,拼命摇头,看向我的目光里全是恐惧。

“我是日日想着要杀你才活过来的啊,我永远也忘不了我母妃被你压在身下的屈辱,你拿我的命威胁她委身于你,你不觉得自己很肮脏么?”

“还有我父王,他是你的兄长啊,皇位他都可以让给你,你却杀了他,还侮辱皇嫂,你说你该不该死啊。”

我又在齐元汝的身上扎下一刀,他的惨叫真的很好听。

“我母妃被皇后下毒害死,全身溃烂而死,你不是很爱她吗?怎么不救她?怎么不杀了皇后为她报仇?”

“要不是我被皇后推倒在地,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高烧了好几天,太医说我失去了记忆,你怎么会留我一命呢?”

“真是可笑,你迫害了我们一家人,只留下一个孤女,却并不是因为生了恻隐之心,而是担心天下人起疑,为什么汉阳王妃和女儿相继死于宫中呢,影响你的贤明圣德。”

我一边温柔地说着话,一边又用刀划向齐元汝的手臂上、身上、胸膛上……

我已经听不到齐元汝的惨叫了,兴许他是死了吧。

我只觉得快意。

“够了,知晚。”有人在旁边唤我的名字。

我抬头一看,是卫长灏。

他一脸风尘仆仆,身着铠甲,上面的鲜血已经凝成了黑紫的印记,战袍上溅满血迹。

他牵过我的双手,拿走了匕首,让人打来温水为我净面,吩咐人把齐元汝夫妇和齐知薇都带下去收监。

水端来以后,他亲自给我净面洗手,动作温柔地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我问他:“你怕不怕?”

卫长灏一脸诧异:“我怕什么?”

我说:“怕我是个杀人嗜血的女魔头。”

卫长灏低声笑起来:“王妃真是太可爱了,本王乃是武将,最喜欢王妃这种做派了,就是以后注意些,不必自己亲自动手,省得脏了衣衫,你看着用刑不就可以了?”

我看着卫长灏,眼里直发光,虽然他这一个多月风餐露宿憔悴极了,但我觉得他特别有男子气概!

卫长灏让副将下去安排各项事宜,带着我回了青藤苑,一进屋他就狠狠抱住我,身上坚硬的铠甲硌得我生疼,我连声呼痛他也不放手。

良久,他的声音才幽幽响起:“我真是怕……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我努力推开他:“这不是没事吗?你也是真傻,我今天才知道你把所有暗卫尽数留在我身边了,你也不怕你在西北遇伏被杀,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此刻我才感到真正的后怕,我放出信号之后,只等了片刻就有人来救,我问了暗卫才知道,卫长灏把能以一敌十的好手全部留给我了。

我知道,他是怕他万一兵败,这些人也能护送我逃出宫。

我抬起手捶打他,边捶边哭,这个傻子,夫妻同命,他到底懂不懂啊。

卫长灏眼圈红了,又把我勒进了他的怀里。

又过了月余,终于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卫长灏终于有时间和我坐下来说说话了。

他刚坐下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气势汹汹地问他:“成婚那日你为什么抛下我去找齐知薇?你想救她让下人送过去不就行了吗?还是你根本就舍不得她?”

卫长灏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坐得更稳了,端起桌上的茶,边喝边说:“我那不是事急从权吗?谢府上下都在忙齐知薇生产的事,我不就可以浑水摸鱼去书房找点东西了?”

我被他噎了一下,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扭过脸不再搭理他了。

卫长灏却像是来了兴致,还告诉我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在同一天,让我好好准备移宫事宜。

是夜他歇在了青藤苑,和我耳鬓厮磨间,突然冒出一句话。

“知晚,其实,其实那日我并非只为了寻找证据而去,齐知薇毕竟是我喜欢过的人,我也不忍看她……所以那日我就想,就当我全了这十几年的情分……以后安心报仇就是……”

我本来都快睡着了,听见这话又清醒了几分,我说我知道,然后握紧他的手,埋在他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眼睡觉。

卫长灏好像有点意外,愣了一下,而后轻轻在我头顶印下一吻,然后用手臂环住我一起闭上了眼。

其实我都懂,懂他的无奈与为难,他是真心喜爱过齐知薇的,可是齐知薇的父亲害死了他的父亲,齐知薇也弃他而去。

而他,全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情义,才能和过去彻底做个了结。

他很良善,也很让人心安。

过了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朝政和顺,海晏河清大齐一派盛世模样。

我和他也都到了垂暮之年,把朝政交给了太子,他陪我去了南方,去看我的故乡,他早就命人修缮了汉阳王府,我和他就坐在府中的大树下喝茶。

他问我这辈子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我说没有,虽然年少坎坷,但好在苦尽甘来了。

我问他有吗,他点点头说有,我问他是什么事。

他说: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早些遇见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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