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最后追不到”的小说呢?
【已完结】
京城人皆知我爱极了当朝太傅。
他却宁愿出家为僧也不愿看我一眼。
后来,我远嫁边塞。
他穿过了大漠前来寻我。
跪在我的门前,哭着祈求我,「阿珂,跟我走吧。」
我的夫君走了出来,问道,「他是谁?」
我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也不识,想必,是个路人罢了。」
1.
京中有人说,太傅那早死的未过门的妻子,还魂了。
这则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正在宫中与圣上共享家宴。
柔然国的使臣,坐在不远处,像打量一件商品般打量着我。
说是家宴,不过是让人来验货的罢了。
宴席上歌舞升平,远处丫鬟的议论声却清晰的入我了的耳。
出了宫门,下人为我备好了车马。
我抬眼看了眼天色,轻声道:「去太傅府上吧。」
晃到太傅门前时,就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张灯结彩的,倒是热闹极了。
我坐在马车上等着,不一会,进去通报的人出来了。
柳兰陵仍是那身白袍,拱手向我行礼。
他身后跟了个人,女子云鬓高绾。一身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娇颜白玉无瑕,犹如凝脂。拉着他的衣角,懵懂的看着我。
「你便是公主吗?」
柳兰陵连忙道:「小柔不懂规矩,还望公主见谅。」
我歪了歪头,这便是他的心上人,小柔?叫的倒是动听极了,我跟了他三载,他从未叫过我名字。
公主,公主,公主,这便是我对他而言的一切。
「我之前送你的平安坠,可否还我?」
我这话把他问的一愣,皱眉想了半响,才道,「应是在府中的,过几日我寻到了,便派人送到公主府上。」
我捏了捏指尖,我从前便送过他不少物件,这是头一回向他要回来。
其他物件便也罢了,但那平安坠是我去观佛寺一步一叩首求来的。
主持说,心诚,才灵。
我在那石阶上跪了整整一天,我心诚了,玉坠也求来了,为何,不灵呢?
我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女子,那人瑟缩了一下,不安的呜咽着,柳兰陵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转头就对我道,「公主若无他事,便请回吧,那玉坠,臣会归还的。」
我记得我与他说过那玉坠我是如何得来的,想必,他从来没信过。
柔然来访,圣上有意把我嫁去和亲,柳兰陵是唯一能救我的人,但他,从来不信我。
「柳兰陵,我要嫁去柔然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娶我吗?」
他被我这话说的不渝了片刻,低声道,「公主说笑了,我这般人,配不上公主,公主又何必自降身份。至于嫁去柔然一事,亦是公主多虑了,圣上就公主一个胞妹,自不会为难公主,和亲一事,定会另有人选。」
看吧,他从不信我。
柳兰陵当真是讨厌极了沈青珂呢。
他身后的人又开始低声呜咽了起来,好似不满极了。
柳兰陵低声哄着她。
「无事,我待会便陪你去看画。」
确真是郎情妾意。
她死时我便争不过她,如今她活了,我又凭何去争呢。
但是玉坠还是得要回来,住持说了那物可保平安,边塞苦寒,总归是得留个念头。
「过几日我派人来取,太傅便早些寻着吧。」
说完就叫人起驾回府。
车马「轧轧」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傅府上的灯火离的远了,便瞧不真切了,只能依稀的看着那两人相携着,进了府。
2.
「柳太傅今日又去了观佛寺。」
我的丫鬟跟我说这话时,我正在修剪花枝,「咔嚓」一声,那海棠花就落了一地。
「那我们就去寻他吧。」
哪怕他再厌弃我,我也要再争上一争。
毕竟大漠,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到了佛寺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火照着前路。
观佛寺的住持走了出来,「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我掀开了帷幕,轻声道,「本宫不想为难于你,把柳郎叫出来。」
他犹豫了片刻,「夜已深了,公主若有事,不如明日再来?」
丫鬟冷笑了一声,「观佛寺倒是好大的面子,连公主都进不得?」
主持低下了头,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道,「贫僧并未此意,只是观佛寺向来不留女客。」
我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刷」的一声,侍卫把刀剑都亮了出来。
在深夜里闪发着冷光。
「本宫不是在与你商议。」
主持被吓的后退了一步,还未待他再说什么。
就有一人现了身,步履轻缓优雅,背影清瘦如竹,一身月牙色锦袍裁剪得恰到好处,随着他缓步而行,如诗似画,当真是风采无二。
他朝主持拱了拱手,「主持,受惊了。」
「兰陵隔日再来致歉。」
我坐在车马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他一步步,走上了我的车架。
帷幕放了下来。
他坐在我对面,离我近极了。
「我若不来,太傅打算躲我多久。」我率先开了口。
他低下头,「臣,并无此意。」
我手上的手炉散发着暖意,我却还是觉得有些凉寒,我依靠在窗边,问他,「柳郎,你为何,就是不愿看看我呢。」
夜色无边,他的声音沉沉的传了过来,「臣,早已心有所属,公主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臣身上。。」
「柳兰陵,我喜了你三年,而她不过是你一故人……」
「公主。」他打断了我,「请自重。」
我只是看着他,他还是一样,清冷自持,好似着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无法动摇他分毫。
「柳兰陵,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他沉呤了片刻,「公主,应当寻个知心人才是……」
我别过了脸,知心人吗?我的知心人,明明就在眼前啊。
但他心里,永远只有那个未过门的妻子。
「柳兰陵,我放过你了,日后,你也不用再来这佛寺躲我了。」
他皱了皱眉,好似有些不解。
街道长阔,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雨涌了进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要往人骨缝里钻。
3.
柳兰陵回府了,我今日却没在去守着他。
就连我的丫鬟都有些诧异,问了一句,「听闻,柳太傅辰时便下了朝。」
我睨了她一眼,「日后,柳太傅的事,不必再与我说道了。」
丫鬟顿了顿,低声应是。
但在府中的日子实在无趣。
相府嫡女邀我去春日宴,我便去了。
已是三月春归,草木都散发着讨喜的湿润气息。
围场外大片的草地,早已打理平整,熏过草药,在一旁搭起看台。溪水欢快,鸟鸣阵阵,四下里踏青赏花的说笑声热闹成一片。
几个女眷凑在一块,眼前的小炉咕噜咕噜煮着茶,「林姐姐,那位青衣公子可是你的准夫君?」
有人用团扇掩着八卦的眼神,打趣道,「不愧是探花郎,一表人才。」
相府嫡女林凄有些娇羞,「不过是在议亲罢了,还未定下。」
几人笑做一团。
我对这些事不甚感兴趣。
林凄却偏要来寻我。
她娇声娇气的说,「有些日子未见公主殿下了。」
她的声音可真难听,我诚实的想。
但还是回过头道,「明明前日才见过,林姑娘怎的忘性如此大。」
她被我噎了一下,倒是不恼,「想必是前些日子见过的女眷多了,就把公主忘了,公主的样貌,却是算不得出众的。」
她这是变着法的说我丑。
我不想和旁人徒争口舌。
她却又开了口,「倒是不知,公主于婚嫁之事可有想法?」
她这话问的有意思,京城人人皆知我爱极了柳太傅,他却宁愿出家为僧也不愿看我一眼。
她邀我来此,为的就是寻我笑话吧。
我回过头看她,笑道,「我不打算成亲,我打算养十余个面首。」
她被我这不知羞耻的话惊到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林凄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没趣极了。
我转身便想走。
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话语,「见过丞相大人。」
我步伐一顿,回过头,是柳兰陵。
他站在不远处,正和丞相谈笑。
林凄见了,突然娇笑一声,大步向柳兰陵走了过去。
开口道,「倒是许久未见柳太傅了,太傅可是知公主在此,才特地来的。」
柳兰陵闻言,皱了皱眉,正色道,「林姑娘说笑了,在下并不是为公主来此。」
她勾了勾唇,「巧了不是,公主方才才与我说柳太傅不喜这种喧闹的地方,太傅便来了,看来,公主还是不了解太傅。」
我正想呵斥她胡言乱语,柳兰陵却突然开了口,「公主与臣,并无何干系。」
「此前没有,日后也不会有。」
他声音不小,响彻在了院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带着调笑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
我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人人都说柳太傅,温润如玉。
那为何偏偏对我冷心冷眼呢。
也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谁又会为了娶她而毁了自己的功名呢。
我握紧了指尖,转身,一步步走出了人群。
4.
那平安坠我终归是寻不回来了。
圣上下旨,要我与柔然使臣一同归国。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由不得我。
城门口,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不过刹那,十几辆辆繁贵富丽的马车便踏风而至。
却听「吁」一声,有人拦住了去路。
「在下当朝太傅柳兰陵,恳请,叩见公主殿下。」
柳兰陵的声音响了起来。
为首的将领皱了皱眉,喝道,「公主殿下即将嫁给可汗,岂是你能轻易见的。」
他们的争论声传了过来。
丫鬟在车帘旁说了一句,「公主,是柳太傅,公主可愿见他。」
他来,我是讶然的,守礼至极的太傅大人,怎会拦路。
「见一面吧,许是有什么急事。」
丫鬟低声应了一句。
从马车中飘出的西域迷香像轻云般,我将将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掀起。
柳兰陵俯身朝我行礼。
他垂着眼帘,鸦羽般的产后睫投落下暗影,「公主,当真要嫁给柔然可汗嘛?」
我听这话有些发笑,事已至此,他居然还不信我,「太傅大人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
他顿了顿,哑声道,「臣,并无此意。」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为何,偏要远嫁塞外。」
「臣,从未听闻圣上说过此事,一直以为,公主是在,是在……」
「是在编话诓你?」我打断了他的话。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冷笑了一声,「劳太傅大人记挂了,本宫日后,也骗不得你了。」
「日头不早了,太傅还是早些归去吧,你府中,想必还有人在等着。」
他握紧了指尖,像是坚定了某种信念,「公主,若是不想嫁,臣可启奏,烦请公主,信臣一回。」
我盯着他看了半响,眼前人眉目如画,亦是我惦念了三载的人。
我问他,「柳兰陵,我的平安坠,你寻到了吗?」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褪没了,越发显的那双眼眸漆黑,深不见底的漆黑。
「臣,并未寻到。」
我笑了起来,看啊,他果真,从未把我放心上过。
「寻不到,便不寻,不是什么要紧物件,太傅不必挂怀。」
说完,我又唤了丫鬟一声,「叫将军起轿吧,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丫鬟走上了前去。
我们身旁再无了别人。
柳兰陵又唤了我一声,「公主殿下……」
「柳兰陵,我名,沈青珂,日后,不是你所谓公主殿下了,是柔然可汗的夫人。」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已然听不真切了。
「柔然路远,太傅就别送了。此后,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车马重新摇晃了起来。
我恍惚才发觉已经日落西山,京城向来少阳,日暮时分越发的冷,只见天边一圈镶着黑色的光圈。
远处的栖鸟长鸣一声,离开枝头,呼啦啦的震翅而去。
但见那掀起的车帘一角中,一抹雪白若隐若现。随即,消失不见。
我记忆中的人和物,也离我远去。
兰因絮果,不过是无缘罢了。
5.
和亲的队伍行了整整三十日,
才到了漫天风沙的大漠。
一路颠簸,舟车劳顿,我早已疲惫不堪。
下了马车呕了好一会儿,一方干净的帕子递了过来:「夫人,擦擦嘴吧。」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柔然可汗乌吉祥,
我的夫君。
他与其他柔然人生的有些不同,一身窄袖绯色绣麒麟暗纹的圆领袍,腰间束带,肩背宽阔,剑眉下,一双清亮眸子黑沉若曜石。他背上还背着画弓箭篓,腰间佩剑,身旁一匹彩缕鸣呵的宝马,似才从城外打猎归来。
我行了一礼,施施然:「多谢可汗。」
他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线,把手在华服上反复擦了又擦才来扶我:「夫人不必多
礼。」
可汗是个耿直的男子,他疼我惜我,把大漠最好的珍宝都送给我。
听侍女说,我是可汗唯一的女人。在我来之前,他从未娶妻。
侍女还说我的皮肤像羊脂玉一般洁白细嫩,声音像黄鹂那般轻巧悦耳。
就像是话本子上写的仙女那般美。
夜里,可汗把寝殿按照大夏那边的习俗装扮布置。
满室红艳艳的,喜庆极了。
他挑起我的红盖头,与我对饮合卺酒。
他那晚并未要我,只是与我说了许多话。
他说他母妃也是大夏人,他母妃良善,貌美,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他父皇与母妃相爱了一生,他羡慕极了。
我问他,「你娶我,亦是因为我是大夏人?」
他瞬间羞红了脸,硕大的体格,却缩卷了起来。
「我幼时,去过一次大夏,在中宫,见过你。」
「你那时穿着一件红袍子,艳极了,我落进了池水里,没人敢来救我,唯有你,向我伸出了手。」
他说着,笨拙的开始学起了我那时的语调,「你说,你叫沈青珂,是大夏的公主,你救了我,我需得念着你的好。」
我愣住,不过短暂的相逢,他却念了数十年。
眼前人好似与我所想的,有些不同。
乌吉祥待我极好,但其他人,却还是看不惯我。
眼前妙龄女子叫乌兰尔,是可汗的下属,在大漠,人人都知道,她爱极了可汗。
她笑着对我说,「我不过几日未归,可汗就娶了个笼中鸟?在大漠,漂亮的人,可都死的早。」
我看着她,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侍女却与我说,她能独自猎杀一头狼。
大漠的女子,果真也是不一样的。
「死不了的,你不是,也没死吗?」
她被我这话说的愣了一愣,随即羞赫道,「胡言些什么,大夏的人,当真是满口谎话。」
我轻笑了一声,到底是个年幼的,藏不住事,「不是胡话,乌兰尔,确实,很漂亮。」
她气的原地跺了两下脚,转身就跑了出去。
他一走,乌吉祥就来了,掐的时间刚刚好。
「你方才,一直在门外?」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插手。」
我有些讶然,「怎的,你是怕她欺负我。」
他走到了我面前,「乌兰尔是个孩子,但她心气急,你若不喜她,我便赶她走。」
我想了想,突然调笑道,「那如果我不喜欢你呢,你会放我走吗?」
他闻言,突然慌张了起来,「青珂,可是我有什么做不不好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依你的,你,不能走。」
我沉默的看着他。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上带着些薄茧,却出奇的温暖,「别走,你若走了,要我怎么办。青珂,青珂……」
他嗓音有些嘶哑,一声声的唤着我。
我心头,莫名起了些涟漪,犹如云开见山面,雪化竹伸腰。
忍不住,轻笑出声。
6.
我在大漠待了三月。
人人都会唤我一句夫人。
就连乌兰尔那丫头,也时常在远处瞧我。
苦寒的大漠,好似,也没有那么难熬。
我是在立秋那天见到柳兰陵的。
大夏与柔然通商是惯例。
但太傅大人亲自领队,这倒是稀奇。
我听到这话时,心中早已没有任何波澜。
但是离约定的日子迟了三日,也不见商队的人影。
乌吉祥说,恐是遇到了沙暴。
他派了人去寻。
次日清晨,门外突然有了些骚动。
我走了出去。
入眼便是那染了沙尘的白袍。
柳兰陵脸色苍白至极,好似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被围在人群中,哪怕如此,他也格外的显眼。
乌兰尔问他,「你可是与我们通商的大夏人?」
柳兰陵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乌兰尔皱了皱眉,「怎的只有你一人,商队何在?」
他还是不说话,像是丢了魂。
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回过了头,直直的看向我。
「阿珂?」
我一顿,连忙退后了一步,他却冲了过来。
「我,寻到你了,阿珂,我总归,还是寻到你了。」
他眉眼中都带了笑,好似枯木逢春,得到了自己的救赎。
我甩开了他的手,有些不耐。
我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我也不知他这般作态是为何,若是从前,我一定是万般欣喜的,但如今,我却毫无半分兴趣。
他见我这幅样子,突然慌乱了起来。
「阿珂,我是来带你走的,你的平安坠,我寻到了。」
他说着,拿出了那白玉坠子。
我看了半响,伸手接了过来,触手冰冷,猝不及防的感官,让我却是忍不住的一抖。
「啪」
一声轻响,那玉便碎成了两块。
他怔然。
我捏紧了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跪了下来,急切的收集着那些碎玉,恍然道,「无事,我会修好的,无事的。」
我对他这幅姿态感到陌生,转身便想走。
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祈求我,语气里都带着哭腔,「阿珂,跟我走吧。」
我的夫君乌吉祥走了出来,问道,「他是谁?」
我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也不识,想必,只是个路人罢了。」
柳兰陵颓然松了手,像一只困兽,神情凄然。
风沙吹过,吹起了两人的衣角,随即又落下,那一白一红的两片衣角,再无任何相交。
7.
商队被寻了回来,沙暴把原先的路全都掩埋了。
柳兰陵是前来探路的。
让领队的太傅来探路,无人知柳兰陵在想什么。
经过一夜的休整,他好似又变成了那个清风朗月的太傅大人。
与乌吉祥谈价时,隐隐占了上风。
半分不让。
当他们谈到丝绸时,我开了口,「少二十文吧,丝绸量大,太傅大人亏不了的。」
我这属于狮子大开口了,一匹少二十文,这次商队所带的可是多达十万匹。
人群一时静默了下来,等待着柳兰陵一口否决。
他却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好,那便少二十文。」
人群更静了。
我笑了笑,对乌吉祥说,「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
他点了点头。
我才出门,乌兰尔就寻了过来,她语气有些不善,「沈青珂,那小白脸是不是你的老相好?」
我愣了下,想了想道,「他不过是我的一个故人,并无何关系。」
乌兰尔哼了哼,「那就好,我看那小白脸看你的眼神,可算不得清白。」
我失笑,「你多想了,他有夫人,哪里轮到到我。」
乌兰尔皱了皱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这么说,沈青珂,你一点也不喜他吗?」
她这话把我问的一愣,不喜吗,是喜过了吧,毕竟那三年的感情做不得假。
但当年那个一心一意只盼柳兰陵的沈青珂早就死在了京城。
「不喜,我如今,只喜可汗。」
我这话说的直白,把她都听的呆了瞬,随即又看向我的身后,笑道,「小白脸你可听到了,待帐目一结,你就赶紧走吧。」
我回过头,柳兰陵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手上拿了件狐裘,神色有些颤抖看着我。
乌兰尔摸了摸鼻子,似乎是怕我责怪她,悄悄的溜走了。
午时的太阳有些刺眼,他走近了些。
「大漠凉寒,你还是加些衣服。」
他说着便要把那狐裘往我身上披。
我退后一步,避了开来,坦言道,「柳太傅,请自重。」
他指尖一缩,眼里的光辉明明灭灭的。
我抬脚便想走。
他却突然唤出声,「阿珂,你,在大漠过的可好。」
我转过头,他的眼里晦暗不明的,我却觉得有些好笑,「好与不好,与太傅何干?」
「你,若不是不愉快,便随我走。」
「随你走?柳太傅好大的口气,你要我随你去哪?随你回京城和你夫人相依相偎?还是随你浪迹天涯?」我一步步逼近他,「柳兰陵,你如今,又做这些给谁看?」
他眼里的光辉一颤,哑声道:「我会禀告圣上的,如今大夏和柔然已然通商,你没必要留在此处。」
「呵。」我轻笑一声,「柳太傅当真是为国为民,但是,你把我至于何地?一个嫁过柔然可汗的女子,你要我与你回京,背着无数骂名?背着柔然可汗的怒火?太傅大人何时,变得如此蠢笨了。」
他的手掌狠狠一缩,像似才想到什么。
「柳兰陵,当年我求你娶我时,你是如何回我的?你说,尊卑有别,我应当寻个体己的人。如今我寻到了,你呢,你可替我高兴?」
他张了张嘴,仿佛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抬眼,眼前人棱角分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我的脸庞,也曾是我年少时的梦。
但世间纷扰,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我越过他,踱步离开。
手腕上突然传来的炽热温度止住了我的步伐。
我一愣,回头看他。
他低垂着眼,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对劲,手上的力度却无法撼动。
「阿珂,当年小柔与我有恩,我万不可辜负她。于你,我向来是百般隐忍。你那般檐上雪,应当寻的是天上月才是。」
「圣上下旨把你嫁与柔然一事,我确是不知,你离京时,我说恳请圣上的话语亦是做真,我知晓你怨我,但是阿珂,算我求你,随我走吧,大漠,怎会是你的归宿。」
「小柔如今已经嫁给了京城的富商,你若还愿嫁我,也定会许你十里红妆,阿珂,你如今,可还愿·····」
他的语气是我从未见过的颤抖,但我内心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柳兰陵。」我打断他,「我不愿。」
「大漠会是我的归宿,可汗亦会是我的天上月。」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公主殿下,早就死了京城。」
「你这般作态,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而你我之间,早就没有因果了。」
他抬眼看我,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腕上的炽热,渐渐失了温度。
如是颠簸生世亦无悔,但韶华倾负,汉霄苍茫,牵不住朝与暮,弯眉间,命中注定,成为过往。
8.
柳兰陵走的那天,亦是满天风沙。
他站在人群中,好似随时都能随风而去。
乌吉祥与他并肩而立,倒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乌兰尔开了口,「这么看,也还是我们可汗好看些。」
我轻笑了一声,「自然,我的夫君自然是定定好的。」
乌兰尔看了我一眼,也笑了起来。
可汗走了过来,对我低声道,「柳兰陵想要与你道别。」
他语气有些不稳,好似在忍耐些什么。
我歪了歪头,「可汗不想我见他吗?」
他顿了顿,又道:「他是你的故人,你若想见,我不会拦你。」
他看着我,目中带着淡淡的落寞。
我抚上了他的脸,替他把额角的发丝撩开,轻声道:「你说的对,他不过我一故人,是该道别的。可汗,我晚上想吃些烤羊肉,可好。」
这话一出,他眉目舒展开似松了口气,
「好。」
我向柳兰陵走了过去,他正低着眼,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上的物件,却又不像在看这个东西。
他似乎走了神,身子微微下弯,看上去又显得紧绷。
听到声响,他抬起了头,轻唤了我一声,「阿珂。」
我没有与他寒暄的打算,「路途遥远,柳太傅走好。」
他眼神微暗,掩去了眸底的暗潮,「阿珂,我把平安坠修好了。」
他说着,拿出了那白玉坠,哪怕修的的完善,那道裂痕依然清晰可见。
我淡漠的瞥了眼,「我在京城便说过,不是什么要紧物件,太傅若是不喜,便丢了吧。」
他哑然,握紧了那玉坠。。
我看了眼天色和远处的乌吉祥,「不早了,太傅早些上路吧。」
「大漠,总归不适合太傅。」
我说着,便一步步离了他,向着余晖走去。
乌吉祥迎了上来,「我命人备好了姜汤,先喝些暖暖身子。」
我还未搭话,乌兰尔又凑了过来,「我也要喝。」
我失笑,「好。」
风沙吹过,席卷了一切,将所有人的痕迹,都掩了进去。
与不见,心之所见。念与不念,镜花水月。食色性也,虚惘红尘。静观如是,尘起缘灭。
(正文完)
柳兰陵番外
他初见沈青珂,是他当上探花郎那年。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这般人,确是当的上艳冠京城的。
她瞧了他半响,踱步便走了过来,「探花郎当真好看极了,与我那梦中的心上人一般无二。」
她这话说的直,他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调笑他。
他低下身子,「臣惶恐。」
她只是笑,不发一语。
公主至此便缠上了他。
她入太傅府如无人之境,新奇的物件整日整日的送来。
京城人皆知,公主殿下看上了太傅大人。
就连同袍也会调笑,「柳太傅得公主青睐,也是少去哪官场混了,驸马的身份,可比太傅好上许多。」
他默然。
他幼时家中定下了亲,只是进京那年,家中发了大水,他谁也寻不到了,但一日寻不到,他便一日不敢断言。
太傅大人,就是这般恪守成规。
公主总是会问他,「柳兰陵,你何时娶我。」
他从来不敢应,她那般檐上雪,理应配天上月才是。
后来,后来他寻到了小柔,她与幼时,多是不同了。
但他许过会护她,便不会食言。
公主来府上向他讨要平安坠。
他是讶然的,平日她送的物件多,他都交给了下人打理。
他原本以为,那物件,也没何不同。
她告诉他,「柳兰陵,我要嫁去柔然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娶我吗?」
他不渝了片刻,以为她又在说谎,便拿了以往的说辞来搪塞她。
她那时看他的眼神,恍然间,丝丝缕缕的,满是失望。
谣言多了起来,只道公主殿下不知廉耻。
他不做言语,只盼她能知难而退。
于是他躲进了佛寺。
她总会来寻他,但那日是她最后一次寻她。
夜色寒凉,她坐在车马上,看他的目光,与以往有些不同。
她告诉他,「柳兰陵,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他沉呤了片刻,「公主,应当寻个知心人才是······」
彼时他哪里会想到,她日后真寻了个贴心人,只是那人,不再是他。
春日宴上,他是瞧见她的。
「公主与臣,并无何干系。」
「此前没有,日后也不会有。」
当今太傅唯一一次的狠话,亦是对她。
她出嫁的消息传来时,他真真切切的慌了神。
清风朗月的太傅大人,第一次失了礼。
他在她的车架前,「公主,若是不想嫁,臣可启奏,烦请公主,信臣一回。」
她却问他,「柳兰陵,我的平安坠,你寻到了吗?」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褪没了,越发显的那双眼眸漆黑,深不见底的漆黑。
「臣,并未寻到。」
她笑了起来,像是放下了某种事物。
「寻不到,便不寻,不是什么要紧物件,太傅不必挂怀。」
突然有一种巨大的预感笼罩了他,他好似,真的要失去她了。
小柔在公主出嫁那日问他,「兰陵哥哥,你可会娶我。」
他一顿,难得的迟疑了。
他恍然明白,他是不想娶她的。
他想娶的人,在大漠。
他又去了一次观佛寺,主持看见他腰间的平安坠,恍然说了句,「当初公主来求这玉坠时,也是受了不少苦,果真,她是为太傅求的。」
他怔然,那时他才知晓,那平安坠是她一步一叩首求来的。
主持说,心诚,才灵。
她在那石阶上跪了整整一天。
心口猛地缩紧,翻涌着的腥味从喉口涌了上来。胸口里跳动的心脏宛如被人狠狠扯出来,踩碎了一样疼痛。
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错得离谱。
他自请前往柔然通商。
无人知他在想什么。
商队遇到了沙暴,他却还是坚持独自前行。
他总归还是见到了他的阿珂。
他眉眼中都带了笑,好似枯木逢春,得到了自己的救赎。
他拉住了她,祈求她,语气里都带着哭腔,「阿珂,跟我走吧。」
柔然可汗走了出来,问道,「他是谁?」
她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也不识,想必,只是个路人罢了。」
他颓然松了手,像一只困兽,神情茫然。
她说,他只是个路人。
在商讨丝绸时,她说「少二十文吧,丝绸量大,太傅大人亏不了的。」
所有人都在待他反驳。
他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好,那便少二十文。」
墨守成规的太傅大人,越逾了。
她告诉他,「柳兰陵,当年我求你娶我时,你是如何回我的?你说,尊卑有别,我应当寻个体己的人。如今我寻到了,你呢,你可替我高兴?」
他低垂着眼,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对劲。
「你若还愿嫁我,我也定会许你十里红妆,阿珂,你如今,可还愿······」
他的语气是从未见过的颤抖。
但她说,「我不愿。」
「大漠会是我的归宿,可汗亦会是我的天上月。」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公主殿下,早就死了京城。」
「你这般作态,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而你我之间,早就没有因果了。」
他抬眼看她,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
腕上的炽热,渐渐失了温度。
他去见了柔然可汗。
夜色尚浅,四周万籁俱静,只闻的风吹落枯枝簌簌的轻响。
他忍不住的问道,「可汗是如何看待公主的。」
乌吉祥看了过来,额上有一层薄汗,黝黑的眸子亮的惊人。
「人人都道我待青珂是极好的,但在我看来,是我高攀了她。」
他声音轻缓,带着些眷恋。
「我幼时见她,她跟个玉菩萨似的,清清冷冷,好似随时都能成佛一般。」
「但偏生是那玉菩萨,救了我,她把我从池中捞出时,自己都没了半条命,还紧紧的抓着我。」
「柔然人那时,在大夏,可是人见人打的。」
「那般不顾名声的女子,她是头一个。」
「那年,是冬至,万般大雪,唯有她是一
点朱红。」
「柳兰陵,你问我如何看她,我见她,正如清凉池能满切诸渴乏者,如寒者得火,如裸者得衣,如商人得主,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医,如暗得灯,如贫得宝。」
「浮生幻影一场,腊月梅香,待到两鬓染霜,有她,此世无双。」
夤夜只得一星灯火,映在乌吉祥眸深处,轻轻一晃,如静水微澜。
他恍然就想起了小柔嫁去商贾之家时,对他说的话,「柳兰陵,你胆小至极,你所盼之物和你所喜之物,都会离你而去。
「你这一生,注定孤独终老。」
天亮了,远处的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好一副山河大好的光景。可日光明明照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却好似从天穹兜头洒下,像一盆滚烫的热油,烫得他皮开肉绽。
他站在大漠那头,看着那相携的两人,只觉得那两人之间,仿佛谁也插不进去。
回京那晚,灯火阑珊,许是人多了,不知那个扒手把他腰间的平安坠偷了去。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腰间。
头突然疼了起来,心脏也疼,身上的伤口仿佛也突然都疼了起来,疼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清风朗月的太傅大人,终是在那一夜,泣不成声。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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