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女主人间清醒的小说?

4个月前 (01-16) 0 点赞 0 收藏 0 评论 10 已阅读

(已完结,正文+番外)我生命中唯一一束光,熄灭了。

那位给我带来希冀光亮的少年郎,死在了北上平叛的战场上。

风雪连天,尸骨无存。

他离开两年后,我偷偷藏起与他的定情信物,嫁给了世子。

1、

长姐嫁与世子两年有余,虽恩爱有加,却始终无所出,爹爹和大夫人为替女儿分忧,将我塞进了花轿,送进世子府。

我是太常寺卿家的庶女,顾柒。

柒者,弃也。我从出生便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那一个。

正如现在,长姐是世子妃,而我只能是帮她稳固妃位的侍妾。

世子纳妾又岂会有何排面,出嫁那日,我自府中而出,既无迎亲之人,亦无送亲之人,只有一个小丫头凝香,搀扶着我。

曾经有一人,在我发间簪了一朵淡粉芙蓉花,对我说,“柒柒,日后我们成婚,我定会给你一个全都城最盛大的婚礼,羡煞旁的小女娘。”

我喉间酸涩,十指攥紧身上的喜服,跨进花轿。

坐在颠簸的花轿内,我透过红盖头的一角,望着手腕上的那串银镯,耳畔是那人朗如清风的誓言,“柒柒,收下这镯子,你便是我的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今生你我无缘,只盼有来世。

花轿从世子府的偏门而入,只有一个老妪候着,她将我引至一处院落,“柒夫人,这是世子为您安排的小院,您且歇一歇,若有事吩咐下人即可,奴婢先告退。”

侍妾不应在主院伺候吗?

现下世子给了我一个自己的小院,或许是为了顾婉眼不见心不烦吧。

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落得清静,只待替顾婉诞下一儿半女,便是完成任务,我且独自枯守这一方小天地,反正这样的日子我早已习惯。

我顶着厚重的华冠坐在床头,等着世子来掀盖头。干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世子的踪影。

今日一天未进水米,我只觉身心俱疲,就在我饿得昏昏沉沉之际,凝香匆匆跑进来。

“小姐,世子今夜宿在世子妃处,不过来了。”

我自己扯下盖头,却是松了一口气,“你先下去吧,不用在我跟前服侍了。”

待凝香离开后,我迈着虚浮的步伐来到梳妆台前,一根一根地拔下珠环钗翠。

我又想起了,那人对我说的话。

“柒柒,嫁与我,我会让你安乐无虞,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铜镜里倒映出我的容颜,刺目的红唇衬得我面色愈发惨白。

楚翊,今天我成婚了,新郎却不是你。

2、

当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我梦见楚翊在城墙之下,被万箭穿心,他的鲜血将皑皑白雪染得猩红,他倒下时手里还紧握着我送他的匕首。

他挂着残血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柒柒,对不起,今生是我负了你。”

我穿着血红的嫁衣奔向他,可双足却有如万斤重,始终靠近不了他。

望着他逐渐被飘雪覆盖的残躯,我只觉胸口被戳破了一个窟窿,灌进凉飕飕的寒风,生疼。

我大声哭喊着“楚翊”,猛地从梦中惊醒。

茫然四顾陌生的床幔,许久我才回过神,是了,楚翊不在了,而我嫁人了。

我拢了拢薄衫,赤足下床。

地面寒气透心,天上星辰闪烁,只不知有哪一颗星是你吗,楚翊。

我在窗前,枯站到了天明。

凝香敲门而入,“小姐,该去给世子妃请安了。”

我如提线木偶一般坐在镜前,任由凝香收拾。

凝香见我神色萎靡,往我脸上多抹了几层胭脂,“小姐切莫因仪态不端,冲撞了世子妃。”

到得顾婉的无双院,她正与世子一道用早膳。

顾婉懒洋洋地依偎在世子怀里,小口小口吃着世子亲手夹给她的吃食。

他们旁若无人地恩爱着,许久之后,才仿佛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

顾婉扶风弱柳地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我在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趔趄,幸亏凝香伶俐抓住了我,才不至摔倒。

世子往顾婉杯中添了壶茶水,漫不经心地启唇问道,“刚进门就身体抱恙,可是我世子府亏待你了?”

顾婉微微直起身,眼风狠狠剜了我一顿。

我低眉敛目福身道:“妾身惶恐,一时失态,望世子,世子妃恕罪。”

“无妨,”顾婉抿了口茶,“去歇着吧,这几日的请安也免了。”

我强忍着身体发烫的不适,蹒跚回到了自己院中。

待我回到院中不多时,却见昨日的老妪送来了伤寒药:“柒夫人这是治伤寒的良方,您趁热服下。”

“是世子妃差遣你来送药的吗?”我问老妪。

老妪但笑不语,放下药便退出屋外。

不曾想顾婉还有这等好心,她多半是怕我病邪入体,影响生育吧。

我盯着那黑黢黢的汤药,又想到了楚翊。

有一次我受了风寒,可把楚翊心疼坏了。明明病的是我,可是疼的却好似是他。

他温热的手贴着我的额头,将汤药一勺一勺地喂与我。

楚翊皱着好看的眉说:“柒柒,日后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遭罪。”

我的眼泪砸在汤药里,砸碎了回忆,砸碎了我的念想。

3、

入府三月,我只在那日早膳,见过世子一面。

他每日不是在军营,便是陪在顾婉身边,从未踏足过我的芙蓉院,恐怕是完全忘了有我这么一个妾室。

其实细论起过往,我幼时便在国子监见过世子萧以辰。

那时我们低阶官宦的子女,被送去为皇子和贵族的公子小姐伴读。

我因出身不好,自然就成为被孤立在人群之外的那个。

楚翊是长宁侯府最受宠的幺子,是被人前呼后拥的天之骄子。

可他不与旁人为伍,反而在我被奚落时,挺身而出将我护在身后。

赶走欺凌我的人,他对我说:“顾柒,以后我罩着你。”

他小心翼翼地替我掸干净身上的尘土,将一朵娇嫩的粉芙蓉,簪在我发间。

“莫再忍气吞声,谁欺负你,我替你打回去。”

我望着面前,眉峰似剑,眼睛如墨的少年。

暗香浮动,情愫如藤蔓一般在我心间滋长。

因为有楚翊的陪伴,国子监那段时光,从最难熬变成了最甜蜜。

楚翊一心想着做大将军。

他那样聪明的人,没什么做不到的,他很快便在军中名声大噪,领旨作为北上平叛的先锋将。

这是他生平第一场战役,也成为他唯一一场。

他永远留在了那片战场,连尸骨都未被寻回。

我的光消失了,我也草草地嫁与了他人。

“小姐,你的手!”身旁传来一身惊呼。

我低头看,原是银针戳进指尖,一股鲜血滴落在我正绣制的玉带之上。

“没事。”我浑不在意地拿绢帕擦拭,毫无痛觉。

曾经那个被人呵护着,还会喊疼的少女,随着楚翊一起消失了。

我咬断最后一根绣线,将玉带举起端详,血迹刚好悬于苍劲松竹之上,恰如一轮红日,反倒添了巧思。

今日是世子生辰,我花了月余,亲自绣了这玉带做礼物,只盼勾得世子一回。

生了孩子交给顾婉,让我娘亲得以入宗祠,自此顾家一门荣辱便不再与我有关。

宴席上,我的玉带被收礼的小厮压在了最下面,只怕世子瞧都不会瞧见。

我在末座侧眼望着主位上恩爱有加的世子与世子妃。

若我与楚翊成婚,我与他定然也会这般相濡以沫吧。

一时心中千愁万绪,我不小心多饮了几杯,席间轻歌曼舞,看得我头脑发昏。

所幸无人在意一个小小侍妾,我便转过屏风,偷偷溜了出去。

园中夜凉如水,晚风拂面,让我清醒了几分。

头顶皎月,亮如玉盘,像极了楚翊拉着我在屋檐下赏月的那晚。

“柒柒,待你及笄我便上门提亲,”他眼中闪烁的情意,灿如繁星,“你可愿意嫁我?”

我停在一簇木芙蓉旁,指尖轻抚沾染着夜露的芙蓉花。

楚翊,我自是愿意的。你说过要娶我的,怎地就食言了。

突然一件披风落在我肩头。

“更深露重,你一人在此做甚?”身后传来世子清冷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慌忙行礼。

“妾身见芙蓉花开得正好,便逗留了几许。”

“我方才见你在席上饮了不少酒,”世子隔着披风,扶我起身,“莫要贪凉吹风,容易醉酒。”

席上他一心扑在顾婉身上,竟还有闲暇顾及我。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我深觉尴尬正欲告退,他却又开了口。

“顾柒,以前在国子监,我便见你发间时常簪着一朵芙蓉花,”他折了一朵芙蓉递与我,“看来果真是喜欢得紧。”

我心头一跳,自他手中接过花,却不知该如何回话。

原来萧以辰记得我。

我垂眸不语,望着月色笼罩下,他倾泻在脚边的颀长倒影。

正在我二人陷入沉默之际,凝香匆忙赶来寻我。

我如蒙大赦,对世子一福身:“妾身告退。”

萧以辰微微张口,欲言又止,最终颔首默许。

芙蓉树旁,他的身形略显孤寂。

我将芙蓉花拢在袖中,转身离去,未再回头。

4、

次日,顾婉破天荒的,竟差人让我前去共进午膳。

从小到大,我与她未曾同桌吃过饭,甫一落座,我二人俱是不自在。

顾婉浅尝了几口,便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睨着我,似是有话要说,却久不开口。

倒是站在她身后的随嫁嬷嬷,端上一个红木盒,里头是一套华服和几样首饰。

“柒夫人在那偏僻的小院过得着实苦寒了些,咱们世子妃体恤自家小妹,特命老仆准备了这些。”

“多谢世子妃。”我起身作福道谢。

顾婉岂会在意我,她们此举用意为何,我自是了然。

嬷嬷说完又给顾婉使了个眼色。

顾婉蹙眉开口:“过几日随圣驾去西山秋猎,你也一道。”

“妾身位卑,去了唯恐给世子妃丢面。”我从未去过围猎,只听楚翊同我提起过西山。

那时楚翊笑容明媚地同我说。

“顾柒,待我二人成婚后,每逢盛夏,我便带你去江南园林避暑,到了深秋,我们再去西山赏红枫,泡温泉。”

“那你可得说话算话。”我仰头望着灿如初阳的少年,心间满是欢喜。

“傻瓜,”楚翊屈指弹了弹我的眉心,“我何时骗过你。”

楚翊你瞧瞧,你这次终究是骗了我。

“顾柒,”顾婉冷哼一声,“若非我落下病根,又岂会让你有机会近以辰的身。”

“柒夫人,莫要忘了老爷的话。”嬷嬷也语带阴冷的提醒。

“柒柒明白。”我敛眉应答,心中凄凉顿生。

“柒夫人且去准备出行所需,明日动身。”嬷嬷不耐烦地催促。

第二日,马车一路颠簸到达西山。

果真,漫山遍野的红枫,炽热如火焰,好似楚翊许我以深情时的眼神。

楚翊,西山的红枫,我见着了,可你,去哪了?

我自马车下来之时,正见前方马车上,顾婉脸色苍白,被萧以辰搀扶下车。

萧以辰越过顾婉看了我一眼,但很快收回视线,他望着顾婉,体贴道:“婉婉,你身子不适,先去休息吧。”

“好,”顾婉柔弱地倒在萧以辰怀里,“夫君陪我。”

见此情形,我无言低头,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

再抬头时,前面哪还有那二人的身影。

我立在曲折的回廊下,陌生的环境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突然,拐角处走上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侍卫。

一看见我,他便停下了,不时小心翼翼地拿眼瞧我。

“你找我吗?”我上前一步问他。

“您是柒夫人吗?”他红着脸问。

“我是。”我疑惑地看着他,“小兄弟是?”

“柒夫人,我是...十安,一直在...军营替世子做事,”自从明确了我身份之后,他变得更加拘谨。

“世子吩咐我带您去歇息,”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柒夫人,请随我来。”

“有劳了,十安。”我莞尔道谢。

5、

第一次来西山,枫叶已看过,我很想再去看一看楚翊说过的温泉。

但此次秋猎,行宫之内俱是皇亲国戚,我唯恐胡乱走动会惊扰了贵人,只能一直乖乖躲在厢房内。

百无聊赖地合上话本,我自窗前起身准备回榻上,一转头,赫然发现萧以辰正站在身后。

“世子殿下。”我急忙福身行礼,余光瞥见凝香竟不在房内。

“免礼,”萧以辰托着我的手臂,似是看透我心中所想,又解释道,“是我打发凝香退下的。”

他半个身子倾靠过来,视线落在我手上:“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他温润如玉地嗓音在我耳畔响起,有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我颈侧。

“不过是些无趣的话本子。”我退开一步,将手背到身后,“殿下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萧以辰神色有些黯然。

“我在围场没见到你,便过来瞧瞧。”

“妾身无事,”我躲开萧以辰关切的目光,“我只是未曾学过骑射,只怕去了场上遭笑话,给世子府添麻烦。”

“那你想去吗?我可以教你。”萧以辰表现得殷切。

“不想”两个字,我差点脱口而出。

但父亲的告诫,嬷嬷的提醒,犹在耳畔。

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具无心的行尸走肉,别无选择。

我嘴角扯出笑容,微一颔首:“妾身想去。”

换了一身紧袖箭服,萧以辰隔袖牵着我的手腕来到靶场。

此时众人都去林间狩猎了,靶场空寂得只有我二人。

他命人取来一副弓箭,笑意盈盈地递到我手上,神色比方才开阔了不少。

“先教你射箭。”

萧以辰站在我身后,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握着我的双手搭在弓箭之上,温润的气息包裹着我,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察觉到我的不自在,侧首轻声道:“别紧张,肩膀放松,凝神,注视靶心。”

“来试试拉弓。”他带着我的手慢慢拉动弓弦。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仔细感受弓弦紧绷带来的力量。

晚风吹拂,有少许飞扬的尘土蹿进我眼中,扎得难受。

我忍不住闭眼,松了弓弦,抬手就想揉眼睛。

“别动,”萧以辰扣住了我的手腕,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睁眼。”

我微微眯眼,发现萧以辰的脸在我面前陡然放大,他轻轻吹动我的眼睫。

“世子殿下,妾身无碍了,”我偏过脑袋,身体有些抵触,“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一支箭还没射过呢,”萧以辰扣在我腕间的手愈发紧,另一只手也箍上我的腰,“晚些再回。”

“该用膳了,世子妃怕是要来寻人了。”

萧以辰闻言果然松了手,但他的表情有些沉。

“走吧。”他闷声说道。

回到行宫后,萧以辰帮我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柔声道:“以后想射箭了,就找十安,还有,如果一个人在厢房无聊了,可以去后山的温泉,那里风景好。”

“多谢世子殿下。”我福身道谢,甫一抬头,便看到带着怒容走来的顾婉。

“夫君带妹妹去靶场,也不同我说一声,叫我一顿好找。”顾婉娇嗔地挽上萧以辰的手臂。

“你身子虚,莫要再吹风受了凉,快回房去。”萧以辰说的话虽是关心,但语气却有些不胜其烦。

“婉婉,我和父王还要去陛下那边议事,”萧以辰自顾婉怀中抽出手,“便不与你一起用晚膳了。”

“夫君……”顾婉委屈得泫然欲泣,却仍旧没能挽留住萧以辰。

待目送萧以辰离开后,顾婉狠狠瞪着我,将气撒在了我身上。

“顾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一颗被人用完就弃的棋子而已,”她恶言相向,“等你生完孩子,这世子府就再无你容身之地。”

“何必呢?”我面露同情地望着顾婉。

我现在觉得,顾婉和萧以辰,也不如人前表现得那般恩爱。

“你算什么东西?”顾婉指着我冷笑,“敢同情我!?”

“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他那个位置多少达官贵人前仆后继,他又怎会只有一个妃子,只有一个孩子呢,”我看着顾婉的脸色逐渐破败,对她一福身,“妾身告退。”

身后传来顾婉黯然失魂的苦笑。

顾婉,也不过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她若非幼时舍命救了一回萧以辰,被皇上赐婚,可能这辈子都无缘嫁予自己的心上人做正妃。

可惜,这一命,也断送了她的子息缘。

6、

当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参加了,全是皇亲国戚的宴席。

皇帝陛下坐在离我遥遥之远的上座。

他左下首坐着的,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肃王,萧以辰的父王。

肃王因护国有功,而成为我朝,唯一一个异姓王。

楚翊曾同我说过,肃王仅凭一支萧家军,平定五湖四海的纷争,北阻匈奴,南抵蛮夷,任谁人都不敢进犯我大燕朝。

“柒柒,我也要成为像肃王那般顶天立地的男人,到时你便是人人崇拜的将军夫人。”

思及过往,我舌尖发苦,楚翊,我并不稀罕这将军夫人,我唯盼能与你携手一生,平淡也罢,荣华也罢。

我一抬头,眼前是萧以辰和顾婉亲密无间的背影,这二人的缱绻我避无可避。

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我冰冷的心潭仿如沸水般翻腾。

宴席过半,一个宫人小跑着跪在皇帝身边禀报了什么。

那个方才还半躺着,沉迷宴宴丝竹的帝王,猛地坐直了身子,斥退了舞女。

“叛贼李王的儿子贼心不死,”皇帝一半探究一半无奈地望着肃王,“所以人啊,就不该动恻隐之心。”

李王是陛下的亲弟弟,好好的王爷不做,却想谋权篡位。

楚翊就是在平叛逆贼李王的战役中牺牲的。

这场战役的最后,李王被削首示众,只是他小儿子似乎趁乱逃了。

没想到两年后,苟活之人竟要回来为父报仇。

“陛下,”肃王起座行礼,浑厚的声音响彻大殿,“萧闻愿再领军平叛,这次定将逆贼余党一举消灭。”

“肃王甚勇!”皇帝抚掌大赞。

“末将也请随前往。”萧以辰亦起身请愿随军出征。

我闻言,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望着前方那人微躬着背行礼的身影,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甚好!”皇帝龙颜大悦,“萧门一氏当真俱是英豪。”

“敬我大燕朝的好儿郎,”皇帝举杯,“肃王,你们且安心前去,府中家眷朕会派人接至宫中,着人悉心照料。”

我心一沉,这是要将我们抓紧宫里做人质了。

肃王功高盖主,皇帝自是怕他拥兵自重,成为第二个李王。

战事起,秋猎自是终止。

萧以辰要即刻随军北上,顾婉扑到他怀里哭得难舍难分。

“婉婉,别哭坏了身子,”萧以辰神色清冷地宽慰顾婉,“我很快就会回来。”

萧以辰手轻抚着顾婉,眼睛却看向我。

四目相对,我慌乱转身,匆匆而去,身后是萧以辰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似有千愁万绪。

我回到房间,心神不宁地坐在塌边,发了许久的呆。

又是谋逆,又是北上平叛,我想到了楚翊。

烛火噼啪,忽明忽灭,一个身影推门而入。

我心头一惊,复又平静,来人是一身戎装的萧以辰。

“顾柒,我要走了。”萧以辰站在塌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对上他不再清冷,闪烁着烛火的热切双眸,我又一次避开了视线。

“殿下保重。”

倏忽,萧以辰单膝跪地在我面前,他犹如捧着珍宝一般摩挲着我的脸颊。

“顾柒,等我回来,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7、

半年后,萧家军凯旋。

这次李王的小儿子之所以敢再掀叛乱,原来是寻了北疆巫蛊族做靠山。

萧家军比数年前更势如破竹,一举歼灭叛军,巫蛊族亦被灭族。

京城的百姓围在官道两侧,欢迎将士归家,满城张灯结彩。

那一年,我也是满心欢喜地在家中等着楚翊,从黎明到黄昏再到夜色降临,我却始终等不到那个恣意风发的少年。

我趁着夜色偷偷出府,在空寂的长街上发足狂奔。

到得长宁侯府,却见其府门前挂着白幡,里头隐隐传来哭声。

“府中为何行丧?”我抓住个小厮急急问道。

小厮难掩悲恸,带着哭腔道:“我家小公子,死在战场,回不来了。”

我犹如被惊雷劈中的枯木,直直坠落在地。

楚翊,我的楚翊,这一定不是真的。

我攥着手腕上那串银镯,临行前他跟我保证了的。

“顾柒,这串银镯,是我融了长命锁亲手打造的,你收下它,待我归来,就,”他突然停住不言语。

“就如何?”我羞恼地明知故问。

“娶你。”他捧着我的脸,目光灼灼地笑看着我,忽地在我嘴角落下一吻。

我脸上腾起一阵火烧,又羞又燥地推开他。

“楚翊!”我跺脚喊道,“没个正形,怎么做大将军!”

楚翊见我脸红,反而笑得更肆意,“我娘若是知道我讨了这么可爱的媳妇,定不会怪罪我融了长命锁之事。”

我望着楚翊俊朗的笑容,也跟着展颜而欢。

而今银镯上的芙蓉花仍栩栩如生,铸它的少年郎却再无归期。

宫门前,恭迎得胜大将的黄幡飘扬,我与顾婉并肩侍立在王妃身后。

远远地听见声音传来,却没有看到萧家军的威武仪仗,只有一车一骑。

马上之人也顾不得驾前失仪,马蹄噔噔逼向前来。

只见肃王,翻身落马跪地,“陛下,吾儿身中巫蛊之术,危在旦夕,求陛下施救。”

顾婉闻言身形轻晃,摇摇欲坠。

皇帝把所有御医都招来了。

满面乌青的萧以辰被抬进交泰殿。

整个交泰殿笼罩着阴云愁绪,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屏息凝神注视着御医们。

“蛊毒已浸入血液,为保心脉,唯一之法,只能换血。”一个颤巍巍的老御医跪地禀报。

换血之法虽可解蛊毒,但操作起来却是凶险万分,而且献血之人本体极易受损。

顾婉若在,定义不容辞,但她方才因心悸昏厥,早被宫人带去了偏殿。

“我来。”我攥紧袖中的双手,坚定心神,上前一步。

现下这殿中之人,谁冒这个风险都不合适。

“柒夫人,此番大义之举,事后定当好好犒赏。”肃王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此举虽有私心,但我唯剩一条命,若还有些用处,倒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御医屏退众人,点燃沉香,他宽慰道:“夫人,睡一觉便好。”

我与萧以辰并排躺在榻上,我侧头望了他一眼,萧以辰,但愿我的命,能救你。

这沉香内加了曼陀罗,香气萦绕,我逐渐失去了意识。

8、

我再醒来时,只感觉身体很轻,但脑袋却很沉,喉间还干涩发痒。

“水,水……”我本能地出声要水喝。

很快一个柔软的物什贴上我的唇,温热的水缓解了我的难受。

我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萧以辰那张苍白的脸。

“世子殿下。”我本想行礼,但手脚却乏力到无法起身。

“乖,别乱动。”萧以辰半抱着扶住我,“你已昏睡了三天三夜。”

萧以辰抚上我的脸颊,“可有哪里不舒服?”

“世子殿下,您的蛊毒可是解了。”我问出最关心的事情。

“是,”他帮我拢了拢滑落的被子,“你救了我。”

“妾身虽做的乃分内之事,但还是斗胆想讨样东西。”说完我垂下双眸,掩去自己心思。

他指尖挑起我的下巴,“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对上他情浓意切的目光,这次我没有躲闪。

“妾身想求殿下一个恩典。”

我未明说,但以萧以辰的聪明,他多半猜到了。

我看见萧以辰眼中的光亮逐渐熄灭,而后变成了汪洋一般的沉寂。

“柒柒,为什么?”萧以辰沉声问道,带着痛楚。

我抚着右腕上的银镯,萧以辰,对不起。

只因我年少时见过那般赤子情深的人,便再无人能取代了。

是楚翊让我懂得,我这样卑微苟活的弃子,也能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母亲在生我时难产,我自出生便在深府大院中,如蝼蚁一般苦苦求生。

我所见的都是阴沟里的黑暗,直到楚翊出现。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是楚翊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我正在竹林里,喂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

我发现它时,它奄奄一息,扑棱着翅膀却无法飞翔。

看着它,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折断双翼,如尘埃一般被困在不合群的权势纷争里。

我便每日偷偷地带着水和吃食来喂它。

“它受伤了吗?”楚翊面露同情地凑近,看着那只鸟,“得给它处理伤口。”

“你不嫌弃它吗?”我怯懦地望着眼前耀眼的少年郎。

“万物生灵皆平等,何来嫌弃之说。”

说罢,他便撕下锦袍,替小鸟擦干净尘土和血污,轻柔地包扎伤口。

“我叫楚翊,”他给包扎的布条打了个漂亮的结,侧头望向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嗫嚅着不敢吱声,抬眸迎上少年明媚的笑意,我一时恍神,默默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顾柒。”

我和他因一直受伤的鸟结缘。

那只鸟,伤愈后重归天空,而我心里却从此住进了一个人。

繁华三千,从此只为一人饮尽悲欢。

“世子殿下,”我从他掌中抽出手,“妾身别无所求。”

只见萧以辰眉头微微拧起,他扶着我重新躺下,将我两鬓的细发撩至耳后。

“此事待你身体恢复后再议。”说完他便逃也似的起身而出。

9、

三日后,宫中设宴犒赏大胜得归的萧家军。

我借口身体抱恙得以留在府中。

萧以辰目光在我身上逗留了半刻,方缓缓道:“好,自己小心。”

顾婉落后萧以辰几步,面带讥讽地凑到我耳边低语:“跟你那狐媚子娘亲一样,有些手段。”

对于顾婉的突然发难,我有些不解。

“还望世子妃慎言,逝者已矣。”我福身行礼,

顾婉冷哼一声,绞紧手中的帕子,追随着萧以辰而去。

我回到芙蓉院,恹恹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正在冒新芽的芙蓉树。

凝香见我无聊,便提议说:“小姐,心情愉悦身体才能好,今日难得,莫不如我们去城中逛一逛?”

看着她满脸期待,我到嘴边的拒绝便收了回去。

人生苦短,她跟着我这样的主人已是不幸,我亦不忍心困住她活泼的小性子。

我们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这样的热闹阔别已久。

上次来街市还是两年多前,我得知大军即将还朝,到铺子买了一副护腕,想送给楚翊。

最终,这份礼物没能送出去,而此后我也再未离过府。

“小姐,这家芙蓉糕京中一绝,你可要试试?”凝香指着一家古色古香的茶肆对我说。

“好。”我点头应答,提着裙摆与她一道上楼。

刚落座,我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楚翊”。

我耳边如炸开了烟花,嗡嗡直响。

半晌回过神,我才侧首寻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一个着黑色劲装的背影正在下楼,看着竟与楚翊有四五分相似。

那人即将消失在楼梯拐角,我顾不得正在与小二说话的凝香,踉跄起身追了出去。

越过街头,拐进一侧的小巷,我看见那人驻足在阴影之下。

我放慢了脚步,连呼吸都不敢重,生怕眼前景象,如梦中一般,眨眼即破碎。

“顾姑娘。”那人缓缓转身,自阴影中走出来,声音陌生,脸亦陌生。

呵,不是楚翊。

是啊,楚翊不在了,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我攥紧袖中的双手,压下心头的失落,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何人?怎么会认识我?”

他不作答,而是将一把匕首递到我眼前。

我心头一震,这是我送予楚翊的匕首。

“楚翊他……”就在我欲接过匕首之时,“咻”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穿了那人胸膛。

温热的鲜血溅在我的脸上,我素白的外衫红作一团。

“顾姑娘,嫁给仇人之子,你可安心?”那人咽气前,瞪着双眼问我。

10、

巷口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之声。

我失魂落魄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匕首藏于袖中。

“末将领命清缴叛党隐于京中的间谍,惊扰了柒夫人,还望恕罪。”着一身盔甲的十安,俯身行礼。

十安身后的凝香,捂着嘴惊恐地望着尸体,许久,才脸色苍白地上前扶我起身。

“来人,”十安命人将尸体收殓,而后对着我说,“末将护送柒夫人回府。”

“有劳。”

马车上,凝香拿绢帕小心地擦拭我脸颊上的血迹。

“凝香,”我握住她的手腕,“为何要故意带我来街市?”

“小姐此话何意?”凝香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

凝香是我在国子监的第二年,来我身边服侍的。

我与楚翊的事情,一直小心隐瞒,旁人并不知晓,惟有凝香略知一二。

“那间茶肆的芙蓉糕是楚翊最爱吃的。”

“为何我在茶肆会听到有人喊楚翊,而那人还做了楚翊的扮相。”

“为何那人又会在巷子等我?”

“凝香,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而你此番到底有何企图?”我叹道。

“小姐,楚公子是肃王所杀。”凝香泣不成声。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我握紧手中匕首,他人若想利用楚翊达成目的,我定不相饶。

“小姐,奴婢是公子派到您身边的,”凝香跪伏在地,“奴婢知道您对公子情深。”

凝香是顾府唯一一个愿意跟着我的丫鬟,我对她一直既感激又抱歉,不曾想她是楚翊安排护我的。

“小姐,数年前公子并未战死,而是被小李王俘虏,此次阵前小李王以公子要挟,肃王未作营救,”凝香痛哭流涕,“小姐,公子原本是可以回来的。”

我无力地斜倚在车壁,袖中的镯子与匕首叮当相撞。

楚翊是何等的气节,他若被俘,定无意苟活。

我的少年郎为了应我之约,忍受两年暗无天日的非人生活。

楚翊,你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让我感受了这世间温暖,你是我眼中的唯一亮光。

可是,你最终还是成了权势朝堂的弃子。

我犹记得秋猎夜宴,圣上那句“所以人啊,就不该动恻隐之心”。

原来肃王当初动的恻隐之心不是对小李王,而是对楚翊。

原来数日前长宁侯请辞告老还乡,举家出京,是因为苦等两年,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还是逃不了马革裹尸的宿命。

“想让我去为楚翊,求一个功勋名号吗?”我感到马车慢了下来,世子府快到了。

“小姐,公子一生所愿,护家国,战功勋。”凝香额头重重砸下。

他的一生所愿,我又何尝不知。

我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在马车停住的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楚翊,虽你一心守护的朝堂弃你于不顾,但你为大燕朝所做的,不能无人知晓。

11、

我甫一下马车,便被萧以辰圈在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但我周身却寒冷僵硬。

“幸好,幸好,柒柒,你没事。”他紧紧抱着我,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殿下,柒夫人方才受了惊吓,先进府吧。”十安提醒萧以辰。

萧以辰俯身一把将我抱起,他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将我抱进了他院中。

卧房内,御医不厌其烦地为我检查了三遍,又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萧以辰这才放他离去。

“柒柒,”萧以辰缱绻地摩挲着我的脸颊,“我跟圣上求了道旨意,提你位份为侧妃,圣上准了,还亲封你为贤淑夫人。”

我未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愣住了。

“殿下,”良久,我抓住他的衣襟,“妾身有一位故友,被逃匿叛军扣押两年之久,而今又在阵前惨死于乱军之中。”

“妾身听闻,肃王治下,萧家军每一个为国捐躯的士兵,都会被寻回尸体,追封功名。”

“可我那位故友,尸骨未还,亦无封赏。”

萧以辰拿着圣旨的手一顿,他深深看着我:“我会彻查此事,将士出生入死,我不会让他们寒心。”

“谢殿下。”我侧过脸,遮掩住眼角的泪水。

那晚过后,我回了芙蓉院,日日反复抚摸着那把匕首。

十日后,我听闻长宁侯府楚翊被追封大将军。

陛下还下旨在护国将士墓林为他修了一座衣冠冢。

这是萧以辰交了五千兵马,从皇上那换来的。

萧以辰带着这个消息,匆匆赶来芙蓉院时,我正恹恹地躺在榻上,这几日我越来越困倦。

凝香日日喊着要给我请大夫,但都被我敷衍过去了。

“柒柒,”他冰冷的指尖点在我的眉心,“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

烛火摇曳下,我微微睁眼,许久不见,萧以辰竟如此形神消瘦。

我欲张口道谢,却觉喉间腥甜,只呕出一口鲜血。

“柒柒,柒柒,”萧以辰一脸慌乱地捧着我的脸,“来人,唤太医!”

12、

再睁眼时,我眼前一片漆黑,耳畔断断续续传来太医和萧以辰的声音。

“夫人中毒已深,已是油尽灯枯。”

“那就换血!我来跟她换。”萧以辰一贯温和,此时却声色俱厉。

“殿下,夫人伤及心脉,无力回天啊。”太医颤抖着说出下文。

“滚!”

我揉了揉眼睛,仍是一片黑暗,原来是我看不见了。

塌边陷下去一些,是萧以辰坐过来了。

“柒柒,告诉我是谁下的毒?”他握着我的手,“我一定会给你找到解药。”

我恍惚记起从世子院中回来的第三日,肃王派暗卫来了芙蓉院。

他留下一个瓷瓶和一句话。

楚翊的事他会帮忙。

但他的儿子将来要世袭王位,血雨腥风的朝堂,萧以辰不能有弱点。

所以,我必须消失。

“世子殿下,妾身有两件事相求于你。”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干哑。

我看不见萧以辰的神情,但他手抖得厉害。

“第一件,我娘亲自去世后,一直无坟无碑地飘零,但求世子助我娘亲入顾家宗祠。”

“好。”萧以辰带着哭腔应道。

我喘着气,歇了好一会。

现在说这许多话,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第二件,凝香是个好姑娘,我走后,烦请世子替她寻个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贵,但求一心一意。”

“好,”萧以辰将脸庞贴在我的手心,“柒柒我都依你,你可不可以别走。”

我的掌心一片濡湿。

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眼前黑暗的虚无中,透出一丝光线,看见一个笑容俊朗的少年。

他掐了一枝粉色芙蓉花,簪在我发间。

“顾柒,你可愿嫁我为妻?”

我抬手触向那少年的脸庞。

楚翊,我来寻你了。

【世子番外】

父王子息单薄,只我一个儿子。

他是护国重将,拥数十万雄兵,是大燕朝唯一一个异姓王。

父王说:“以辰,无数人盯着我们萧家军,皇上也忌惮我们手上的兵权,一步踏错,万骨成枯。”

所以,他对我格外严苛。

他不允许我懦弱,不允许我怜悯,不允许我有过分地喜好。

因为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别人对付萧家的把柄。

我不想辜负父王,我拼尽全力去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真的很累。

孩童的天性无法湮灭,我捉住了一只误飞进书房,受伤的小鸟。

我将它偷偷藏起来,为它疗伤,无人时便去逗玩它。

它让我在压抑的成长中得以喘息。

突然有一天,那只鸟不见了,只留下落在地上的几只羽毛。

巨大的悲伤扑面而来,我终于没忍住,哭了。

“以辰,那只鸟我替你处理了,”父王语气平淡,我惶恐心寒,“我早就告诫过你,不可将喜恶暴露人前。”

“是,儿臣谨记于心。”我心下一片灰暗。

我又回到了只剩读书习武的日子。

未曾想过会遇见那个姑娘。

那日途经东湖竹林,我听到几声啾鸣。

转眼便瞧见,一个簪着芙蓉花的小姑娘在照顾一只受伤的鸟。

秋阳杲杲,她的侧脸比那娇嫩的芙蓉花还要柔美。

孤单的芙蓉花和孱弱的小鸟,让人心生怜爱。

我很想走到她身边,但父王的警告犹在耳侧。

正好书童在身后唤我,我唯恐惊了这幅岁月静好,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我有些魔怔地日日去东湖边练剑,只为看那芙蓉花一眼。

不知幸或不幸,我又在国子监遇上了那枝芙蓉花。

太常寺卿庶女,顾柒。

只是这枝藏在我心中的芙蓉花,却被旁人采撷了。

顾柒总是站在角落讷讷无言,可她却会对着那人一展欢颜。

我有些嫉妒。

顾柒,明明是我先看见你的。

弱冠后,母亲着手操办我的婚事。

皇上赐婚,太常寺卿嫡女顾婉,顾柒的长姐,多可笑。

只因一次春猎,马儿发癫冲将上来,顾婉为救我不慎被马蹄踏中,命悬一线。

她从此体弱不振,我娶她理所应当。

顾婉贤良淑德,且一心向我。

可我,总忘不了那枝芙蓉花。

第一次平叛,我在军中见到了芙蓉花的少年郎。

他恣意风发,他和我不同,他眉眼间俱是开阔。

李王之子挟持他时,我有一瞬想,不若将他一起杀了吧。

但最后关头,我还是放了他们。

楚翊若死在我手上,那芙蓉花就永远不会为我盛开了。

父王怒极,执军棍,将我打得半月都下不了地。

“私放叛军,你这是给萧家军落下了口实!”

我无悔。

似乎因我此举,所以我同她缘分未尽。

过门那日,我不敢相迎,只让心腹嬷嬷安顿好她。

第二日,终于见到她了,可她身子孱弱,嗓子微哑。

我赶紧吩咐嬷嬷给她送了伤寒药。

在西山,我第一次与她亲近。

她靠在我胸膛,我一低头便能闻见她发间的幽香。

我握着她的手,教她拉弓射箭,我只想此刻可以天长地久。

可她却将我推开,时时提醒我,我是世子,我有世子妃。

我多想只是个平凡人家,可以毫无顾忌地偏爱她。

第二次平叛,楚翊死在了我面前。

我没有得胜的喜悦,当时脑中唯一的念想是,我和顾柒完了。

在她换血救了我之后,我汹涌的爱意再也抑制不住。

即使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为了离开我。

我放肆地宠着她,替她求名分。

在父王的书房,我跪了七天七夜,只求为楚翊正名。

我想父王承诺,替她完成这最后一个心愿,我便会放手。

可她却死在了我面前。

我的芙蓉花,彻底凋零了。

焚了芙蓉院,焚了府中所有芙蓉树。

如父王所愿,我终于成了一个冷硬无心的人。

(完)

有没有女主人间清醒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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